二十四(第2/7页)

李济运忙站起来,双手举了杯子,恭敬地望着田副厅长,说:“感谢田厅长栽培!”

李济运还没弄清这事是好是坏,全桌的同事都朝他举杯,祝贺他到省里去工作。李济运面色放光,不管谁敬的酒他都干杯见底。他脸色好看只因喝了酒,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快。派一个县委常委去省里挂职,又不是上街买一把小菜,怎么事先不通气呢?他不知道这是熊雄即兴发挥,还是早就想好了的。

李济运喝完了所有人敬的酒,说:“我不是为自己挂职喝酒,我没有理由也要敬田厅长。田厅长一直在栽培我。大家同我碰杯我都喝了,也不是因为挂职这个理由,只是因为我今天特别高兴。为什么高兴?我是看到田厅长酒量不减当年,身体还很棒!”

田副厅长听了这话,自然很是受用,说:“济运是我在这里的时候提拔的乡党委书记,他是那时乡镇班子里最年轻的。当时还有人担心他太嫩了,怕他掌握不了局面。事实证明怎么样?”

熊雄说:“田厅长知人善用,济运在我们县级班子里仍然是最年轻的!”

明阳说:“还有朱芝。”

“对对,还有朱芝。”熊雄含糊着说。

李济运谢过田副厅长的知遇之恩,又道:“说到年轻,我最近看到克林顿过六十岁生日的报道,很有感慨。克林顿说,我很不喜欢六十岁!过去我总是班子里面最年轻的,今天才发现我是这个屋子里面最老的!”

熊雄笑了起来,说:“李主任志向不小啊!来,再敬你一杯!”

李济运意识到自己这番玩笑大大失言,似乎他有爬上国家领导人的野心!这事儿放在三十年前,就是阴谋篡党夺权,那可是滔天大罪!李济运听出熊雄似有讽刺的意思,也只得解释道:“酒我喝,算是罚酒也行!我李济运算什么?只是感叹韶华易逝而已。”

李济运喝得太快了,酒从嘴角两边流了下来。他揩揩嘴巴,想把刚才的话圆回来,说:“年轻?谁都年轻过。杜甫有诗说,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不料他说了这话,田副厅长却抗议了,笑道:“济运,你这就是说我们老头子了!我可是白头翁啊!”

李济运见自己越想圆场,话就越说越错,忙朝田副厅长作揖打拱,道:“哪里哪里,田厅长年轻哩,您头上哪有半根白头发?”

田副厅长撩起大背头,露出额上白色发根,道:“假的!这才叫形式主义!”

田副厅长撩了头发,满桌的人都开始撩头发,争着说自己头发也是作假,好多年的形式主义了。只有朱芝没有撩头发,她的头发也真的没有白。李济运因为说话屡次出错,就恨不能马上满头飞雪了。他不但撩起前额,还低头把后脑勺给大家看,说自己的头发也白得差不多了。坐在他旁边的李非凡敲了他的脑袋,摸了摸,说:“你这算什么,你是少白头!”

李济运突然想吐,眼睛开始发花。俗话说,男儿头,女儿腰,不能随便摸的!可李非凡却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还摸了一把。他大小也是个常委,又不是三岁小孩,怎能叫人随便摸脑袋?他知道李非凡也许是亲切或随便,可他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因为挂职的事,反正全身都不舒服。无意间瞟见朱芝正微微地笑,他像酒后突遇冷风,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想刚才这帮中老年男人吵着比谁的白头发多,朱芝看着肯定很可笑。他自己低头让人家看后脑勺,只怕最是可笑。也许他刚才想吐,就因为头埋得太低了。反正是不应该低头让人家看后脑勺。

大家都敬过了田副厅长,各自端着杯子起身,围着桌子相互敬酒。有人便戏言,宴会到了这时候,就转入运动会了。场面看上去有些乱,却是乱而有序。谁该敬谁的酒,先敬谁后敬谁,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省里各位处长都介绍过了,但喝起酒来又忘了尊姓大名。又是交换名片,又是幸会幸会。

只是服务员有些忙不过来,几乎是围着桌子小跑。

熊雄便吩咐:“多来一个服务员!”

田副厅长马上说:“只要一个服务员,只允许一把酒壶!”

熊雄马上赔罪:“田厅长,您是我们老领导,我们怎么敢呢?”

田副厅长笑道:“你们的名堂,我是知道的!”

局外人听着,似乎他们在说黑话。原来,酒喝到这个时候,气氛到了高潮,服务员就开始玩手脚,只让客人喝酒,自己领导就喝矿泉水。侍候这场面的服务员,都是训练有素的,做得滴水不漏。李济运敬别人都是一干而尽,只有朱芝悄悄嘱咐他别喝完了。

该敬的酒都敬了,田副厅长开始摆龙门阵:“我在西安见过一种酒壶,叫良心壶。那酒壶上面一个孔,下面一个孔。一个孔灌酒进去,一个孔灌水进去。你封住上面那个孔,倒出的是酒,封住下面那个孔,倒出的是水。里面有两个胆心,叫两心壶,叫着叫着就叫成了良心壶。他们演示给我看,我说你这分明叫黑心壶,居然还叫良心壶!我说你们要整别人的酒,最好去西安买个良心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