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6/8页)

他领朱芝进了书房,门却并没有关上。朱芝说:“贺飞龙断然否认他的矿昨天生产了。他说他们矿前天就放假了,昨天只有十几个技术人员在洞里做安全检查。”

“最后结果呢?”李济运问。

朱芝说:“目前只是了解情况,收集证据,责任认定要等省市研究。快过年了,估计会拖到年后。”

李济运说:“拖就会拖出猫腻。”

朱芝把会议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叹息道:“明县长最后到了会,我觉得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李济运说:“他不表态,是吗?”

朱芝点头道:“他原来是最有个性的,今天他只讲原则话,说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相信科学,听专家的。”

李济运说:“他在刘星明手下,只能如此吧。”

朱芝走后,李济运打了李济发电话。李济发却没太多话说了,只道结果下来再说。李济运不能说得太透,只问:“结果会客观吗?”

李济发说:“济运,必要时我当面同你说。”

舒瑾有些酸溜溜的,说:“这么亲热,进屋了都要躲到里面说话!”

李济运说:“什么呀?有些话你是不方便听的!官场上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当天晚上,朱芝命人起草了“1·20”矿难事故通稿,交刘星明和明阳首肯,发给了有关媒体。通稿内容着重放在政府全力救援上,而事故原因只说正在调查之中。不论哪里出了事故,都是这种四平八稳的新闻通稿。

离春节还有几天,李济运很担心这时候遇难者家属上访。出这么大的事,随时都会有变数。一句谣言,某个人心血来潮,都会生出事来。好不容易等到大年三十早上,大院门口冷清清的,李济运才放了心。他打电话告诉爸爸妈妈,晚上回去吃团年饭。

“我还想今年自己在家煮财头算了哩。”舒瑾说。

李济运说:“这个财头我们留着慢慢吃吧。”胡玉英妈妈送的财头,挂在阳台上风着。城里不如乡下,没地方继续熏着。这个冬天李济运总觉寒冷,只有想到朱芝他才感到温暖。今天想着阳台上的财头,他心头居然也暖暖的。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也许后悔自己太过分了。

下午,眼看着没什么事了,李济运领着老婆孩子回乡下去。街上不怎么有人,都回家忙团年饭去了。听到断断续续的焰火和鞭炮声,那是孩子们已等不到晚上了,急着享受过年的快乐。他回头望望坐在后座上的歌儿,这孩子却没有过年的兴奋。他拿MP3把耳朵塞着,眼睛微微闭上。李济运问过儿子,MP3是哪里来的,他说是借同学的。李济运不准儿子问同学借东西,歌儿总是不听。他说自己跟同学就有这么好,不可以吗?

很快就回了家,李济运客气地留留朱师傅,就请他回去好好过年。四奶奶依着旧俗,对朱师傅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朱师傅作揖不迭,退身上车而去。早闻到了炖财头的浓香,还有煮熟的白萝卜甜甜的味道。济林和春桃出来打了招呼,比平日亲热多了。过年图个吉祥,一家人脸上都是笑意。

歌儿自己玩去,舒瑾帮着忙年饭。晚霞把场院映得红红的,感觉是吉光万丈。李济运陪爹在场院里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净是村里的事儿。四爷突然把声音放低了,说:“你娘成了黑老大了!”

李济运听着笑了,知道爹是开玩笑,说:“她怎么黑老大了?”

四爷说:“不是同你说笑,真的!”

“什么事呢?”李济运问。

四爷说:“上回房子被炸,烂仔自己叫人补的墙。”

李济运说:“这事我知道。”

四爷说:“有人到冬生砖厂拍肩膀,你娘知道了,就打了烂仔电话。烂仔叫了十几个人马上就到了,把那几个拍肩膀的人打跑了。”

李济运听着就怕:“娘不该管闲事,烂仔打人没有轻重,说不定就出命案。”

四爷说:“那几个拍肩膀的是吃粉的,只是要几个小钱。这伙烂仔的老大听说叫马三,人多势众。他们要冬生每块砖加价一分钱,算是保护费。济运你看,像香港电影了。”

“一分钱,一年要多少?”李济运问。

四爷说:“冬生不肯,每块砖加一分钱,一年就是十万。烂仔说,你不肯也要得,今后砖厂有事我不管。听我的保证你平平安安。不信你打电话给派出所,看看警察到得快些,还是我们快些。警察管不了的事,我们肯定管得了。”

“后来呢?”李济运问。

四爷说:“冬生只好认了,答应每年给马三的兄弟十万块,从加价里头出。冬生肚子里有气,又不敢对人说。他后来一打听,马三的兄弟把全县的砖厂都跑到了,全县的砖厂都加了一分钱。”

李济运一听心里直喊老天。乌柚县的砖厂少说也有四五十家,都按冬生家这个规模去算,马三这伙人每年收保护费就有四五百万块!李济运也怪妈妈不该充能干,嘴上却替她辩解,说:“爹,那也不是说妈妈就是黑老大了。她只是好心办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