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新年上班第一天,同事们串串门子,拱手握手算是拜年。上午十点多,拜年差不多了,朱芝到了李济运办公室。两人握握手,眼睛里尽是笑意。彼此问问过年的事,一时坐下无话。李济运说:“睁眼闭眼都是你,我算是着魔了。”

朱芝说:“也不方便同你打电话,很想听你说说话。”

“城里过年热闹些吧?”李济运问。

朱芝说:“焰火、鞭炮放得太多,街上总是烟雾冲天。”

李济运说:“乡下倒是安静。”

朱芝说:“我给他拜了年,他闭口不提成部长。他知道我是得罪了成部长的,故意不提就有些奇怪。自从知道成当了部长,他一直没有同我提到这个人。”

她说的是刘星明。当时朱芝不得已强硬对付成鄂渝,刘星明还表扬了她。李济运说:“他故意不提,说明这在他心里是个事儿。假如成部长要为难你,刘未必就会替你说话。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也许我是小人之心吧。”

朱芝苦笑道:“他未必就是君子。”

矿难事故的处理暂时搁下了,网上不断有质问的声音,刘星明吩咐朱芝虚与委蛇。朱芝觉得有压力,就找李济运诉苦。她说真不想当这个部长了,不如到政协去做个副主席,过过清静日子。李济运就笑她,说:“你年纪轻轻的,真让你去政协,你会觉得有人整你。”

省里领导班子突然调整,欧省长调到北京去了,成副省长代理省长。李济运探到消息,为保证省里“两会”气氛和谐,全省所有安全事故的处理都暂时压着。省里“两会”期间,李济运照例坐镇省城,率专门班子随时准备截访。不可能没有人上访,好在没有太棘手的,都是一劝二哄三吓唬,统统送回了乌柚。

有天晚上,李济运突然接到李济发电话,说他到省城来了。“你不是上访吧?”李济运问。

李济发说:“我还没到那一步。我想找人,人家都躲着。”

“你去过他们家里吗?”李济运问。

李济发说:“现在哪兴去家哩?济运,你有空吗,到我住的酒店来吧,我不方便到你那里去。”

“有事吗?”

“有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李济发说得很神秘。

李济运去了李济发住的酒店,进屋闻得很重的烟臭。不知道李济发抽了多少烟,床上被子也是乱七八糟。

“你来几天了?”李济运问。

李济发说:“来两天了。我去了煤炭厅,去了安监局,见到的熟人不是说马上要开会,就是说今天没空。”

李济运说:“他们都是拿过你钱的,就这么翻脸不认人?”

李济发说:“有个副处长,人还算仗义,向我透露了一点点消息,他说县里的态度很重要。我想这就很明确了,刘星明在搞鬼。”

李济运把话挑破,问:“早听说刘在你这里得了好处,你愿意同我说句真话吗?”

李济发掏出录音笔,说:“他来省里开会前天,我找了他。”

李济发把同刘星明的谈话,一字不漏录下来了。李济运一听傻了,果然如他所料,刘星明劝李济发家受点委屈。“这些年你们家钱也赚得差不多了,我们争取做通老百姓工作,每户只赔二十万。二十三个人,也就是四百六十万。你弟弟反正不存在政治前途,判他两三年刑也是假的,进去待几个月就让他出来。要不然,火很可能烧到你自己身上。济发同志,这个事你自己想清楚。”刘星明说。听录音李济发也不是好欺负的,他的话说得很硬:“星明同志,你是县委书记,我敬重你。你的话,我愿意听。但是,既然我们矿出这么大的事,你今年的分红我就不给了。”沉默片刻,刘星明说:“给不给你看着办。你的财政局长争的人很多,省里打招呼的都有。用你,我是力排众议,顶着压力。你看着办吧。成副省长很赏识我,他过了春节就是省长。我俩现在是私下里说话,完全不是上下级谈话,是朋友间交心。你眼光要放长远些。我肯定是要平步青云的。煤矿安全正是成副省长管的,他已接到事故调查报告,打电话问过我的意见。”

李济运听完录音,心想这位堂兄太有心机了。他故意不断地点到刘星明的名字和职务,引诱刘星明说了很多见不得光的话。一旦录音公布出去,刘星明肯定完了。

李济运问:“你打算把它曝光?”

李济发说:“只看刘星明怎么待我。”

李济运说:“他的意思不是很明确了吗?就是让旺坨坐牢,你家赔钱。”

李济发埋头半天,说:“我请你来,想讨个主意。我想如果他真逼得我没办法了,我把录音直接寄给成省长。刘星明等于出卖了成省长,成省长必定出手收拾刘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