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豆(第2/3页)

“行了,别说了。”

刚回家,他说的竟然全是甜甜圈,我心里很不舒服。

“笑子,你为什么生气?”睦月问。他一直认定任何事情都有原因和结果。

“我并没有生气,肚子也不饿,不想吃什么甜甜圈。睦月,你刚值完夜班也累了,没必要专门再回来。”我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着,然后说要睡午觉,便回到床上,蹲在床单上开始哭。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哭的时候竭力想不出声,所以嗓子、眼睛、鼻子都感到刺痛发热,每次呜咽都让我痛苦不堪。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细缝,传来了睦月的声音:“我走了。”

“你光哭,我哪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瑞穗在电话那头说,“你怎么了?睦月在吗?”

“不在……”我抽泣着,“睦月,呜呜,在医院,昨天值夜班,呜呜呜……”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睦月昨天值夜班……”

我又泣不成声了。

“这我都知道了,然后呢?”

“……就这些。”

“笑子?”

我在电话里号啕大哭,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哭。“在浴室里喝了威士忌,睦月没给我打电话,以前每次值夜班他都会给我打的。他回来时给我买了甜甜圈,我却说了很难听的话,尽管并不想那么说,但……”

“你先冷静下来再说。”瑞穗说,“你在向我炫耀自己甜蜜的婚后生活?”

“不是……”

“不是吗?他总是给你打电话,给你买甜甜圈,但昨天没有电话和甜甜圈,所以你才生气。”

“不是的,他给我买了甜甜圈。”

“这些都无关紧要,”瑞穗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生个孩子吧。”

“你说什么呀!”

“有了孩子,情绪就能稳定下来。以前我丈夫出差时我会很寂寞,但自从生了佑太后,就感觉无所谓了。”

“不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瑞穗肯定地说,“如果你总是情绪不稳定,你爸妈怎么能放心呢?而且睦月也太可怜了。”

“可是……”

“你结婚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生孩子。”我勉强反驳了一句。

“确实是这样,但……”

瑞穗还要再说什么,我却挂断了电话。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明白,我不知该怎么办了。脑中回想起了她的话:“如果你总是情绪不稳定,你爸妈怎么能放心呢?而且睦月也太可怜了……你结婚是为了什么?”

“好久不见了。”

这个人冲我微微一笑。他脑门宽大,赤铜色的皮肤上刻着无数条深深的皱纹,整体感觉像条章鱼,皱巴巴的白大褂也和以前一样。

“你看上去精神不错,这次怎么了?来找我咨询?说说看。”

见我一言不发,他几次冲我点头示意。这个人是我结婚前经常去找的精神科医生。

“新婚生活怎么样?”

“还算顺利。”我回答道。

“太好了,你父母总算可以放心了。”

“但是……”

“但是”之后,我却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闭上嘴巴。为什么只要我结了婚,父母就能放心呢?

“但是什么?”

“但是,我和以前一样,还是经常焦躁不安、悲伤、生气。最近比较严重,还非常……”

“非常?”医生问。这个人的诱导方式很职业,我觉得十分滑稽。

“感觉自己非常残酷。”

“例如?”

“例如今天早晨的刁难、昨天的讽刺、前天恶意的玩笑。”我一一给他说明,又觉得就算说了也没用。

貌似章鱼的医生耐心地听着,一一点头,有时会无关痛痒地附和几声“噢”、“哦”。

“你只是对你丈夫这样吗?”

我点点头。

“噢。”

这个人抱着胳膊,好像在认真思索。但我知道他只是摆了个姿势,因为我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每次都是那几句套话,先摆出一个笑脸,教导似的对我说:“没关系,不用担心,这是常有的事情。”

“没关系,不用担心。婚后环境忽然改变了,情绪才会出现不稳定,这是常有的事情。”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出所料,我彻底失望了,他以前说过只要结了婚,情绪不稳定的问题自然可以解决。这次又这样说,真是自相矛盾。

“晚上有没有睡不好的情况?”

“没有。”

“食欲呢?”

“正常。”

“好吧,你没必要吃精神安定剂和食欲增进剂,无罪释放。另外你最好尽快要个小宝宝。”章鱼医生说。

通向车站的林荫路浓绿欲滴,十分美丽,清爽怡人的风吹拂在脸上。我想,精神科医生也没什么了不起。那个医生并没有错,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我在售票口买了票,忽然想到,最关键的是搞不清“精神”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连本人都没有见过,医生也不可能拿出治疗方案。我抬头看了看发车时刻表,把票递给了车站工作人员。检票时发出悦耳的声音。我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好主意(或许该说想到一个好人)—— 部是脑外科医生,他并不治疗“精神”这样抽象的东西,而是专门治疗人脑等具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