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夫妇(第2/5页)

我在约定的周六下午两点前去拜访,夫妇俩却不在家。只有用人出来说:“他们俩有急事出去了,让我转告您非常抱歉。”

用人解释说:“他们马上就会回来,请您到里面等一下吧。”将我和小黄带到了客厅。

我知道了院子里有两条路,一条通向车库,铺着碎石子,还有一条沿着踏脚石通向玄关。踏入院门的瞬间,感觉温度比外面低,也许是树上洒了水的缘故。

我为了今天特意去宠物店买了猫笼,把小黄和毛巾一起塞在里面。记得一进院子,小黄就用她特有的沙哑嗓音叫了一声。

我第一次见到椅背上套着白色罩子的客厅组合家具。房间没有空调,灰色的电扇旋转着。虽是日式房屋,内部装潢却是西式,部分窗户用的是红蓝相间的彩色玻璃。

后来又屡次拜访的那间屋子里,我喝着端上来的大麦茶,等待清水夫妇归来。

小号的书架,写东西的书桌,大块头的音响,并不算大的屋子里除了组合家具外,又放了这么多东西。奇怪的是并不觉得拥挤。

呢呢。

小黄有时发出沙哑的声音。

过了三十分钟,夫妇俩回来了。看到出现在客厅的他们,我明白了是什么“急事”,两人都穿着丧服。

我弹起般站起身,说着“你好”颔首致意,觉得自己T恤加牛仔裤的穿着很不合时宜。

夫妇俩如同迎接故友一般亲切地笑着,为在约好的日子外出而道歉,“但只有这种事不能不去。”说着把手里拎着的纸袋拿起来给我看。

“你们去参加葬礼了?”

我一问,夫人欢天喜地地说:“对啊。”这形容也许很失礼,但没有更恰当的形容了。

“早上起来看到报纸上登的讣告,唉,吓了我一大跳。”

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从纸袋里拿出装在小袋里的盐、豆馅点心还有盒装寿司,一一查看。

“六十八岁呀,现在这年龄还太年轻了,是吧?”

清水先生放松地坐在妻子旁边,满足地听着她说话。

“马上用机器检索了一下,机器就是那个、那个电脑,真的很方便。”

窗外知了鸣叫,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脚边放着小黄的猫笼。

夫妇俩似乎定好“丧礼之后要吃鳗鱼”,在附近的饭店预订了和室,说一定要我一起去,小黄的事到那儿再慢慢聊。他们既然如此说,我便诚惶诚恐跟着去了,俨然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情。

傍晚的鳗鱼屋里,夫妇俩缓缓喝着酒。就着不放任何调料的烤鱼和酱菜,很美味似的喝着,吃分量十足的鳗鱼饭时又喝了起来。预订了四人桌,其中一个位子是斑马玩偶的。

夫妇俩在那儿聊起了政治。据说逝去的友人是政治家。那位政治家的夫人说,“每次选举时都会瘦十公斤”,但“到下次选举前又会胖十五公斤”,“总之是五公斤、五公斤地递增”。

这时清水先生忽然一脸严肃,平静而低沉地说:“但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呢?”

“真是啊。”旁边的夫人也满脸忧虑。

“比如今年这么热,”清水先生说,“弄个《酷热一日元法》怎么样?”

然后他端正坐姿,解释说:“是这样的。”似乎要装播音员,还清了清嗓子。

“太热了,太热了,在谁都会将这句话代替问候脱口而出的现今,政府要禁止人们连连使用这愈加使人不快的‘太热了’,把罚金用来弥补国库赤字,该项法案有望在下届国会上提出。

“按照政府预期,除掉婴儿以外的大约一亿人口,每天发出的‘太热了’大约可达十四亿六千万次,每天的罚金收入是十四亿六千万日元,盛夏时节的月收入估计可达四百三十八亿日元。

“目前暂定为申报制,但如果‘太热了’的声音同罚款实际差距过大,也不排除实行密报制度和窃听制度的可能。”

我听呆了,清水先生并非开玩笑,他满脸认真地提议。真不愧是夫妻,夫人也回应说:“不过,可以预测到媒体的反对。”

“一定说什么的人都有,什么言论自由啊基本人权啊。”

类似这样的话题,夫妇二人也能滔滔不绝。

穿着简单黑色连衣裙的清水夫人很美,大红色的口红不像是去参加葬礼的,但确实特别美艳。我觉得涂着鲜红的口红前去参加葬礼,也像是她特有的哀悼方式。

“你就不要担心小黄了。”到了要离席的时候,夫人终于开口说,“那么可爱的猫咪很少见,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放心了。

“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她。”

听他们这么说完,我出了鳗鱼屋。

那年夏天,我多次到夫妇俩的宅邸拜访。也是想去见小黄,不过更开心的是能见到夫妇二人。那个家里时间流淌的方式很特别,感觉把我和日常——比如公司、刚刚开始的恋爱、对高温假都不回家的女儿愤慨的父母——都远远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