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4页)

“什么?”

“我们。”

“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我们’的,伊莎,现在不行。我一开始就试图告诉过你。”

“如果我承诺对此事绝口不提,你能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只有一个问题吗?”

“一个,问完我就睡觉,我发誓。”

他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不在这里——躲在一个安全屋里——如果世界还没有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如果今天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世界里的普通一天,你会希望这个世界里存在‘我们’吗,盖坦?”

她看到他的脸变得扭曲了,痛苦地透露出了心中的爱意。

“这不重要,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这是唯一重要的事情,盖坦。”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爱情。有了这些,语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比以前聪明多了,现在的她知道生命和爱情是多么脆弱了。或许她爱他只有这一日,又或许只有接下来的一周,抑或直到她变成一个很老很老的妇人。说不定他会是她一生的挚爱……或许她的爱还熬不过这场战争……或许他只不过会是她的初恋。但她只知道在这个糟糕得令人害怕的世界里,她总是跌跌撞撞地碰到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而她不会再放手了。

“我就知道。”她笑着自言自语道。他的鼻息掠过她的双唇,如同亲吻般亲密。她朝他俯下身子,目光坚定而又真诚地望着他,熄灭了油灯。

她在黑暗中紧紧地依偎着他,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了毯子里。起初他僵硬地躺在她的旁边,甚至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可渐渐地,他放松了下来,仰面躺下打起了呼噜。有些时候——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会闭上双眼伸出手来,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他呼吸的起伏,就像是把手放进了夏日的大海中,感受着潮水的涨落。

抚摩着他,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噩梦并没有放过她。在她的脑海中某个遥远的地方,她听到了自己的呜咽声,还听到索菲说着“妈妈,你把毯子全都卷走了”,可这些都没有让她清醒过来。在她的噩梦中,她坐在椅子上,接受着拷问。那个男孩,丹尼尔。他是个犹太人,把他交给我——冯·李希特边说边用枪推了推她的脸……紧接着,他的脸变了,融化成了一个小点,变成了贝克。他的手中捧着妻子的照片,不住地摇着头。可是他的另一半脸却消失了……不一会儿,伊莎贝尔躺在地板上,血流不止,嘴里还说着“对不起,薇安妮”。薇安妮尖叫了起来,“这里已经不欢迎你了……”

薇安妮喘着粗气惊醒过来。同样的噩梦已经纠缠了她六天的时间,害得她醒来时总是感觉筋疲力尽、忧心忡忡。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还是没有伊莎贝尔的任何消息。她小心翼翼地从毯子里爬了出来,地板已经是冰凉的了,但几个星期之内还会变得更加冰凉。她伸手摸索着自己丢在床脚上的长方形披巾,把它围在了肩膀上。

冯·李希特占据了楼上的卧室。薇安妮把楼上的一整层楼都让给了他,选择带着两个孩子搬到楼下较小的卧室里,三个人挤在一张双人床上。

贝克的房间。难怪她会在这里梦到他,空气里依然飘散着他的味道,让她想起自己认识的这个男人已经死去了,而且还是被她杀死的。她渴望为自己犯下的罪恶苦修赎罪,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杀了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高尚的人。不管他是不是敌人,她的行为又是否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妹妹,这些都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此纠缠她的并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她的行为本身——谋杀。

她离开卧室,轻轻地咔嗒一声关上了房门。

冯·李希特坐在长沙发上看着小说,还喝着一杯货真价实的咖啡,咖啡的香气让她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渴望。这个纳粹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的时间了。每天早上,屋子里都会弥漫着一种浓郁而又苦涩的烘焙咖啡味道——冯·李希特会确保她闻得到它的香味,让她的心中充满渴望。可她却一口都喝不到,这一点他也尽力做到了——昨天早上,他把整整一壶咖啡都倒进了水池里,还是当着她的面笑着把它倒掉的。

他是那种稍稍得志便会用双手紧紧把握住机会的小人,她在他刚迈进自己家门的那几个小时里就看出了这一点。他选择了房子里条件最好的一间卧室,还把最暖和的毯子全都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并拿走了屋里所有的枕头和蜡烛,只留了一盏油灯给薇安妮使用。

“大队长先生。”她边说边抚了抚不像样的裙子和破旧的开襟羊毛衫。

他没有从眼前的德语报纸上抬起头来,“再来点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