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3/11页)

“我已经对她说了,”女老板说,“她向我声明,她在这里多一天都不再待下去,我想她正在整理箱子。您知道,我出租房间并不发愁,每天都有人向我提出要求,我真巴不得摆脱这样一个房客,她整夜点着灯,您知道我得付多少电费。”她和蔼地补充说:“只是因为她是您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太难堪。我想对您说,如果她改变主意,我不会难为她。”

自从弗朗索瓦丝住到这个旅店,人们给予她特殊的照顾。而她则以剧院的招待券来酬谢这位老太太,后者为此受宠若惊,更重要的是,她按时如数交房租。

“我对她说去。”弗朗索瓦丝说,“谢谢。”她果断地走上楼梯。

“她不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个讨厌的老太婆。”皮埃尔说,“蒙帕纳斯还有其他旅馆。”

“我在这儿挺好。”弗朗索瓦丝说,“这儿暖和,地段好。”弗朗索瓦丝喜欢这里穿着花哨的人们和粗俗的带花墙纸。

“敲门吗?”弗朗索瓦丝稍带犹豫地问道。皮埃尔敲了门,门出其不意迅速地被打开,格扎维埃尔蓬头散发、满面通红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外衣的袖子卷着,裙子上沾满尘土。

“啊!是你们!”她说,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

想预测格扎维埃尔怎样迎接他们,那是徒劳,永远猜不准。弗朗索瓦丝和皮埃尔呆若木鸡。

“您在那儿干什么?”皮埃尔问道。

格扎维尔喉咙哽住了。

“我在搬家。”她伤心地说。场面令人瞠目结舌。弗朗索瓦丝隐隐约约地猜想到克丽斯蒂娜姑姑的嘴唇开始噘起来了,但是面对这混乱的局面:杂乱不堪的房间和神色慌张的格扎维埃尔,一切都似乎不算什么了。屋子中央三个箱子大敞着,原来壁橱内的皱衣服、纸张、梳妆用品都成堆地摊在地上。

“您估计一会儿就能弄完吗?”皮埃尔严厉地看着这“横遭洗劫的圣地”说。

“我永远也完不了!”格扎维埃尔说,她倒在一个扶手椅里,手指紧按太阳穴。“这个妖婆……”

“她刚才和我谈了,”弗朗索瓦丝说,“她对我说,您还可以再住一夜,如果您觉得合适。”

“啊!”格扎维埃尔说,眼睛里掠过一线希望的光,但立即便熄灭了。“不,我必须马上离开。”

弗朗索瓦丝可怜起她来。

“但是您今晚找不到房子。”

“啊!肯定找不到。”格扎维埃尔说,她低下了头,长时间沮丧地待在那里。弗朗索瓦丝和皮埃尔好像着了魔,呆呆地凝神看着这金黄色脑袋。

“那么,撂下这一切。”弗朗索瓦丝猛然恢复了意识,“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房子。”

“撂下这些?”格扎维埃尔问道,“但我不能在这乱糟糟的地方再待一个小时。”

“今天晚上我和您一起整理。”弗朗索瓦丝说,格扎维埃尔以悲哀的感激目光看着她。“听着,您穿好衣服,到多莫咖啡馆等我们;我们呢,得赶快去看画展,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就回来。”

格扎维埃尔跳起脚,两只手大把拽着头发。

“啊!我多想去看画展!十分钟以后我就准备好,我梳一下头就行。”

“姑姑已经在发牢骚了。”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耸了耸肩膀。

“总而言之,酒会是错过了。”他面有愠色地说,“不再有必要在五点以前赶到那里。”

“随你便。”弗朗索瓦丝说,“可这事又该怪我了。”

“你别在乎就是了。”皮埃尔说。

“您向她做做笑脸。”格扎维埃尔说。

“只好这样了。”弗朗索瓦丝说,“你为我们找个借口吧。”

“我尽量。”皮埃尔咕哝道。

“那么,我们在我房间里等您。”弗朗索瓦丝说。

他们上楼梯。

“一个下午全完了,”皮埃尔说,“展览会出来,哪儿都没时间去了。”

“我跟你说过她不随和。”弗朗索瓦丝说,她走近镜子:戴着这样高耸的帽子,脖子就不显了。“但愿她不坚持搬家。”

“你没有必要跟着她搬。”皮埃尔说,他怒不可遏。同弗朗索瓦丝在一起,他总是喜笑颜开,她几乎忘了他的脾气很坏;而在剧院里,他爱发怒是出了名的。如果他把这件事看作是对他个人的侮辱,那么一下午都不好过。

“我肯定跟着搬,这你很清楚。她虽不会坚持,但她将陷入极度失望中。”

弗朗索瓦丝环顾她的房间。

“我可爱的小旅店。幸而她意志薄弱,该把这点考虑进去,可指望不搬。”

皮埃尔走到堆在桌上的手稿面前。

“你知道,”他说,“我要把《风先生》这个剧本留下来,我对那家伙很感兴趣,他值得鼓励。这几天找一个晚上,我要请他吃晚饭,你来判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