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2/11页)

“两点半了,我估计。”热尔贝说。

通常他从不第一个离开,只要他和皮埃尔一起消磨时光,他什么也不顾及。

“格扎维埃尔又要迟到。”弗朗索瓦丝说,“这很讨厌。姑姑坚持要我们三点整到达,为了赶上喝开幕式的波尔图葡萄酒。”

“她在那里会烦得要命,”皮埃尔说,“本来应该事后约她。”

“她要看看究竟什么是画展开幕式。”弗朗索瓦丝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象的。”

“你们会觉得可笑!”热尔贝说。

“这是姑姑的一个被保护人,”弗朗索瓦丝说,“这事无法回避,上次的鸡尾酒会我已经缺席了,看来这让她不高兴了。”

热尔贝站起来,向皮埃尔随手敬个礼以示道别。

“晚上见。”

“改日见。”弗朗索瓦丝热情地说。她看着他走远,他身上那件拖到脚跟的又长又肥的大衣是佩克拉尔的一件旧大衣。“他真够劳累的。”她说。

“他很可爱,但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事情可谈。”皮埃尔说。

“可他从来不这样,我觉得他闷闷不乐。也许是因为星期五晚上我们没管他,但那是合乎情理的,我们都累垮了,想马上回去睡觉。”

“除非后来有人碰到过我们。”皮埃尔说。

“我们直奔北极酒吧,从那里又直接跳上出租车。只有伊丽莎白知道,但是我事先告诉她别说。”弗朗索瓦丝把手放到后脖子上梳理头发。“这会很麻烦,”她说,“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谎言会使他伤透了心。”

从少年时代起,热尔贝就养成一种有些多疑的敏感性格,他尤其害怕自己惹人讨厌。皮埃尔是世界上唯一在他生活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乐意接受他的恩惠,但条件是他要感到皮埃尔照顾他不是出于某种义务。

“不,完全不可能,”皮埃尔说,“再说,昨天晚上他还那样高兴,那样友好。”

“他也许心里烦闷。”弗朗索瓦丝说。热尔贝郁郁寡欢,而她却无能为力,为此她深感伤心。她希望他幸福,她喜欢他那单纯而有趣的身世。他工作时有鉴赏力,并有成就,他有几位各显神通、才能令他钦佩的朋友:班卓琴演奏能手莫利埃、能完美流利地说一口行话的巴里松、能不费吹灰之力一次喝六杯潘诺酒的卡斯蒂埃。晚上他常和他们一起在蒙帕纳斯的各个咖啡馆里练习喝潘诺酒,而他的班卓琴则弹得更为出色些。其他时间,他都愿独来独往:看电影,看书,怀着并不过分、然而执着的小小梦想在巴黎游逛。

“这个女孩子,她为什么还不来?”皮埃尔问道。

“也许她还在睡觉。”弗朗索瓦丝说。

“不会,昨晚她到我化装室里来的时候还说她让人叫醒她。”皮埃尔说,“也许她病了,这样的话,她会打电话来。”

“这不可能,她对电话有一种恐惧感,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吉祥的用具。”弗朗索瓦丝说,“我更认为她是忘了时间。”

“除非她没有诚意,否则她永远不会忘记时间,”皮埃尔说,“我看不出为什么她有可能突然情绪变坏。”

“毫无理由就变,对她来说是常事。”

“总有理由。”皮埃尔有些烦躁地说,“恰当地说,是你不想深究这些理由。”他的口气使弗朗索瓦丝感到不舒服,责任并不在她啊。

“我们去找她。”皮埃尔说。

“她会觉得这太冒失。”弗朗索瓦丝说。也许她有些把格扎维埃尔当作一架机器,至少她在小心谨慎地迁就它那些娇嫩的齿轮。得罪克丽斯蒂娜姑姑就够令人懊丧的了,更何况格扎维埃尔还不乐意我们到她房间去强拉她。

“可这是她不礼貌。”皮埃尔说。弗朗索瓦丝站起身。总之,格扎维埃尔很可能是病了。自从八天前她向皮埃尔做解释以来,情绪上还没有出现过丝毫跳跃性的变化。上星期五彩排结束后,他们三人一起度过的夜晚欢欢喜喜,没什么不高兴的阴影。

旅馆近在咫尺,他们即刻就到了。三点了,一分钟都不能再耽误。当弗朗索瓦丝冲上楼梯时,女老板喊住她。

“米凯尔小姐,您去看帕热斯小姐吗?”

“是的,怎么啦?”弗朗索瓦丝有些傲慢地问道。这位爱发牢骚的老太太并不太惹人讨厌,但是她常常表现出不得体的好奇心。

“关于她,我想对您说件事。”老太太犹豫不决地站在小客厅的门口,但弗朗索瓦丝没有跟她进去。“帕热斯小姐刚才抱怨盥洗池堵了,我找人给她看过,原来是她往里倒了茶叶、棉花团和脏水。”她又说,“她的房间乱透了,所有角落里都是烟头和果核,床单上烧得全是洞。”

“如果您要抱怨帕热斯小姐的话,请您直接对她说。”弗朗索瓦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