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7(第2/10页)

“棒极了,”他说,“你妈都要认不出你了。”

我想我确实穿得太华丽了,但是直到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些日子我穿的都是好衣服,已经很久不穿刚离开家时穿的那种小女孩的旧衣服了。那个早上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一些,但现在我觉得拘谨。

当我挽着父亲的手走回我们的牡蛎餐厅时,这种拘谨也没有消失。我们的家比以往更寒酸了。店门口挡风板上的蓝色油漆开始脱落,上面写着“阿斯特利的牡蛎餐馆,肯特第一”的牌子也有一侧垂落下来,被雨水泡得褪色了。我们家的楼梯狭窄而昏暗,屋里的房间比印象中更小更挤。最糟糕的是,无论街道、台阶、屋子,还是里面的人,都是一股鱼腥味!曾经,我熟悉这种味道就像熟悉自己腋下的味道一样,然而现在,我想起自己曾身处这种味道,曾对它习以为常,真是吃了一惊。

我希望我的惊讶能在大家迎接我的躁动中平息。我期待着母亲、艾丽斯会在家里等着我。她们确实在等我,但还有好多别的人,每个人见到我都欢呼着跑过来拥抱我(除了艾丽斯),我不得不微笑着,被他们拥抱得差点喘不过气。罗达也在那儿,她依然是我哥哥的恋人,看起来更鲁莽了。罗西娜婶婶也来欢迎我回家,还带着她儿子,我的堂兄乔治,以及她的女儿丽莎,还有丽莎的宝宝——其实现在已经不是个宝宝了,而是长成了一个穿着褶边衣服的小男孩。我看到丽莎又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其实我之前已经在信里得知,但是忘了这事。

受到所有人热情迎接之后,我摘下帽子,脱掉厚厚的外套。母亲上下打量着我说:“我的天,南南,你真是长高了,变漂亮了!我真觉得你长高了,比你爸还高。”确实,我在那个拥挤的屋子里觉得自己长高了,但并不是因为我真的长高了——我只是站得很直。我环顾四周,有点骄傲,尽管仍旧拘谨。我坐下来,有人给我端来一杯茶。我还是没有和艾丽斯说一句话。

父亲问起姬蒂,我说她挺好的。她在哪里演出?家人问我。我们在哪里住?罗西娜婶婶问,有传言说我也登台了?我只是简单答道:“有时我也和姬蒂一起表演。”

“哇,很棒啊!”

我也不知道是出于哪种神经质让我仍旧不把自己的成功告诉他们。我想是因为我的演出——我之前也提到了——和我的爱情密不可分。我不能让他们打探到这些,对此不悦,或者一不留神把这种想法告诉别人。

我想我是有点一本正经,实际上,我和他们团聚了还不到半小时,我的堂兄乔治就说:“你的声音是怎么搞的,南南?你听起来拿腔拿调的。”我惊讶地看着他,接下来开始认真听自己说话。他说得没错,我的声音确实变了。我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装腔作势,而是听起来像剧院的人了,我从演小贩的和演丑角的人那里听来一种奇怪的、混杂的舞台腔,并不知不觉地学会了。我听起来很像姬蒂,甚至偶尔也像沃尔特。在此之前我从未意识到。

我们一起喝了茶,大家都忙着逗那个小男孩。有人把他递给我,然而当我接过他时,他哭了。

“哦,天!”他的妈妈挠着他说,“南希姑姑会觉得你是个爱哭鬼的。”她从我手中接过孩子,把他举在我面前,“握手!”她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和南希姑姑握手,像个小绅士那样!”他在她膝盖上扭动,像马上要发射的手枪,但是我尽责地抓住了他的手指,握了握。当然,他很快就把手抽走了,然后哭得更大声。每个人都笑了。乔治抓住了这个孩子,把他高高举起,他的头发都碰到天花板了。“谁是小战士?”乔治问他。

我朝艾丽斯看去,而她避开了我的目光。

这孩子终于安静下来,屋子里也暖和起来。我看见罗达靠在我哥哥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他点了点头,她咳嗽了一声。她说:“南希,你还没有听说我们的好消息呢。”我认真地看着她。她脱掉了外套,我看到她的脚上只穿了一双羊毛袜子,似乎已把我家当成自己家了。

这时她伸出一只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细小的金戒指,上面嵌着个小小的宝石,不知道是蓝宝石还是钻石,太小了,看不出来。那是枚订婚戒指。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脸红了,挤出一个微笑。“哦,罗达!我真为你高兴。戴维,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并不高兴,这件事一点也不好,想到要有一个罗达这样的嫂子——简直是最不讨人喜欢的一类,实在是糟糕透了。但我的声音一定是听起来欢喜雀跃,因为他俩看起来得意扬扬,红光满面。

然后罗西娜婶婶朝我的手点了点头说:“你有对象了吗,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