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9页)

为保险起见,和贵向睦实征询:“我点了瓶比较好的葡萄酒,行吗?”

“没问题。今天是我过生日,不点好一点的酒怎么行?”睦实昂首挺胸地说道。

“说来,不知道小和君你的前女友现在怎么样了?”主菜撤下去,甜点端上来时,睦实说出了这句话。和贵不禁偷瞄了眼端来甜点的侍者。他似乎并没特别留意,行了个礼后走了。

“什么前女友啊,别瞎说。”

“可不就是你的前女友吗?说是不是有男人帮助她逃亡了呢。小和,警察没找上门吗?”

“没找我呢。不过说有人帮忙逃跑什么的,你从哪儿知道的?”

“周刊杂志说的啊。”睦实仔细地用勺子刮着提拉米苏回答道。

“你会买那种杂志?”套餐附带甜点,侍者让和贵选一种,于是他从五种甜点里挑了冰糕,但并不想吃,便只是一边用勺子捣着冰糕,一边问睦实。

“不是,我在美发店看到的。现在的美发店会根据客人的感觉,递来不同的杂志。他们不久前拿给我的,还是年轻人看的杂志,但是最近给我的净是刊登着花边新闻的八卦周刊,或者家居和美食烹饪杂志。”

睦实抬起头,皱着鼻子笑了。因为话题被岔开,和贵松了一口气,但又想就那个话题继续问然后怎么样了。和贵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催问,这时侍者来征询是否要上餐后饮品。睦实问有什么,侍者介绍说有清咖、红茶、卡布其诺和意式浓缩咖啡。

听完后和贵说:“我要果渣白兰地。”他想喝点什么烈酒,而不是醒酒的东西。

“那,我也要这个吧。”睦实说完,侍者离去。

白兰地一入喉,液体经过的地方热辣得不可思议,和贵小口啜饮,听睦实继续那个话题。睦实的口吻,简直就像在聊她认识的某个人。

“然后呢,周刊杂志上写,迄今为止女人挪用公款的案件,都牵涉到男人。所以梅泽梨花也是这样吧。不过我突然想到,她的情况,是男人开口让她给钱她就给,还是她自己主动说要给钱,不知不觉愈演愈烈的呢?”

“都一样吧。”和贵把只吃了一半的冰糕推到旁边说。

“嗯,是吗?比如现在,我说这顿我请是吧?但如果小和君你说‘这顿让你来请’,两者不一样的吧?”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和贵喝了一大口酒说道。此刻是她请客,的确有些尴尬。

“嗯,我自己也不明白了。可能喝多了。”睦实笑了。

如果有人叫梨花给钱,梨花就不会给了吧。突然间,睦实口中的“女友”和梨花映像重叠,于是和贵思考起这事来。要是别人让她掏钱,梨花一定不会掏吧。正因为对方不要她掏钱,所以她才会无止境地往外掏钱吧。无止境到几乎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钱,哪些是别人的钱。

“麻烦结账——”睦实已然醉了,拖着欢快高亢的尾音喊来侍者。她如约拿出钱包,在侍者拿来的皮制账单夹里夹进几张纸币。和贵尽可能错开眼神不看这一幕,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和贵闪念道,这顿饭钱,睦实会记成是我叫她请的呢,还是她主动要请的呢?

若按惯例,和贵和睦实会再喝一家店然后回家。但那天,和贵从酒吧出来却同睦实一起坐上出租车,朝她公寓驶去。虽然醉了,不过这也是寻常事。也不是因为睦实过生日所以要多陪陪她。和贵只是不想回家。不想回到家,打开玄关的门、客厅的门,就看到牧子坐在餐桌前喝酒;不想被迫面对那些和金钱相关却无解的问题。他想,也许两个人已经没法走下去了。他很爱孩子们,但要真的觉得走不下去了,也无可奈何。和贵考虑起“离婚”这个字眼。牧子现在只会说些和钱有关的话,要真谈到离婚,她大概也只会又是赡养费,又是抚养费,说的尽是钱的事吧。把一切都给她也无所谓。就算每天只是为了给妻子和孩子寄钱而工作赚钱,也没多大关系。

饭钱、酒吧的钱还有出租车钱都是睦实付的。“我下次补上。”和贵在睦实的卧室里这样说道,“你看,圣诞节快到了吧。我们二十二号或者二十一号一起吃个饭吧,这次我请你吃大餐。”但和贵暗自思忖,请客吃大餐的钱该从哪里省下来呢。

“不用啊。”同和贵并排躺在床上的睦实笑了,“反正我吃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喝了自己想喝的酒,是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回来的。多棒的生日啊。小和君,你再不回家会大事不妙吧?不用陪我啦,你快回家吧。”

结果,睦实连内衣都没穿就睡着了。回家吧,现在回去的话,三点就能到家,和贵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起身,手依然缓缓地摩挲着睦实的后背。对面有间便利店,所以挂在窗子上的窗帘泛着白光。心里一直想着回家吧,回家吧,睡意却越来越浓。和贵看着隐隐浮现出来的陌生的房间,心想,要能睡在这里,该有多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