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黄花人空瘦李清照(第4/5页)

张汝舟罪行核实之后,被判处流放。而按照南宋法律,妻子告发丈夫,不管事情是否属实,都必须坐牢两年,于是李清照也深陷囹圄。赖朋友相救,她在狱中只待了九天便出狱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真正的悲苦,往往是不动声色的。

家国丧尽,丈夫弃世,再嫁被骗,命运之神如此残酷地将所有的悲凉加在李清照的身上,即使这是为了造就这位最伟大的女词人,也是过于残酷的。一夜西风紧,花落知多少。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暮色渐起,女人无心梳头,因为梳妆还能给谁看呢?在似乎不变的事物面前,生命的脆弱和无常被无情地凸显出来,如一枚钢钉,无情地刺入人心深处,怎么也无法拔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要历经多少生活的创痛和悲怆,才能领略这痛楚,品出这无奈和悲怆?如花的春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显得如此的残忍和凄凉。女人经常站在窗口,看着落日西斜,暮云合璧,却无法停止询问那个相同的问题:“人在何处?”曾经的恩爱已成一抔黄土,记载着过去甜蜜的信物也在奔逃中丧失殆尽。这剧变过于突然,也过于猛烈,使女人从幸福的巅峰突然跌到了悲惨的谷底,从温柔多情的少妇一下变成了风鬟霜鬓的老人。

女人经常想起年轻的时候在家乡度过的那些美好的岁月。“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可是现在,即使是元宵佳节,即使是朋友相招,女人也无心赏玩,只好谢绝了朋友的邀请,“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永遇乐》)

年老的女人,大概从此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无心游玩,不管是观灯还是到双溪赏春。在她还是少妇时,那愁是幽幽甚至带有一丝甜蜜的,眉头心上,轻轻萦绕,如璎珞,如花环,将思念中的女子打扮得更加楚楚动人。而现在的愁却是那样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沉重得任何东西都无法承载,除了女人无尽的泪。

我想,我必须请求原谅,因为我实在无法再来读李清照的《声声慢》。因为那种刺骨的寒冷和悲凉不是用笔,而是用泪和血写就的,而装模作样地吟哦这些血泪交织的词句,是残忍的;那种天塌地陷和沧海桑田的感觉,是无法复制的,在这种入骨的悲凉面前,任何同情都是虚伪的,任何感动都是矫饰可笑的。

不过,似乎已经有人“笑”在了我的前面。

李清照因告发张汝舟而入狱,出狱之后,她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回顾了这段屈辱心酸历史:“猥以桑榆之晚景,配兹驵侩之下材。”而就是这一句,引来了无数男人的嘲笑:

“传者无不笑之。”(《苕溪渔隐丛话》)

“见者笑之。”(《秀公集》)

“传者笑之。”(《坚瓠集》)

明代张綖还道貌岸然地引用叶文庄的话说:“李公不幸而有此女,赵公不幸而有此妇。”(《草堂诗余别录》)

我经常在想,这些群聚围观热闹的男人们到底在笑什么。

是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为了生存下去被逼无奈做出的选择,还是笑一个过于单纯善良的女人看不穿男人说的谎话?是笑这个不“守节”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是女人的遭遇见证了自己卫道的英明?

没有人理会巧言令色的张汝舟是否有过错,更没有人理会自己是否有资格嘲笑这个千古一遇的女词人。其实在她面前,南宋的大多数男人都早已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从他们跟着赵构仓皇逃往临安的那一刻起,从他们倚靠着这个残破的朝廷苟且偷生的那一刻起。

刺破青天的金声玉振

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关于这首诗所指,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是说这首诗是斥责丈夫赵明诚的。1128年,赵明诚被任命为京城建康知府。上任后不久,一天深夜,城里发生叛乱。赵明诚不但没有率领士兵平定叛乱,反而从城上缒城而下,仓皇逃走。事后,赵明诚被撤职,家族为之蒙羞。夫妇俩之后沿长江而上,路过乌江项羽自刎处时,李清照写下了这首诗。

第二种说法是说这首诗是讽刺当时偏安江南、不思北伐的南宋朝廷。

其实不管是哪一种说法,有一点是共同的:这是一首足以让男人蒙羞的诗。

《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羽兵败逃到乌江,乌江亭长欲助其逃亡,项羽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何不愧于心乎!”言毕,举剑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