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丛中开出一条幽深的大路温庭筠(第2/4页)

大中九年,礼部侍郎沈询担任主考官,温庭筠“救数人”的名气早已为他所知,为了防止他帮人作弊,沈询特地让温庭筠在自己衙前帘下考试。无法畅快帮人作弊的温庭筠显然很不高兴,提前交卷出来了,“是日不乐,逼暮先出”。可是考试之后沈询询问他的时候,才得知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给八个人口授了答案!当然,温庭筠这次又落榜了。

大中十三年(859年),五十九岁的温庭筠参加了一生中的最后一次科举考试,落榜。但是他的文名实在太大,于是朝廷给他了一个县尉的小官,贬到方城去了。

也许,温庭筠的那首著名的《商山早行》,就是他在这颠沛流离之时写的吧?

商山早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离开长安七年后,温庭筠回到了长安,而且以国子助教的身份主持考试。昔日屡试不第的诗人今天竟然成了主考官,而他当考官之后带给人们的震动,一点也不亚于昔日的“救数人”。录取结束之后,温庭筠就做出一个大胆的举措:他竟将录取士子的作品公开张贴,说这些作品“声调激切,曲备风谣。标题命篇,时所难著。灯烛之下,雄辞卓然”,而他真正的用意是“并仰榜出,以明无私”。天真的诗人想借此一扫考场权贵请托、舞弊公行的积弊,他当然不知道,出于和谐与维稳的考虑,一千多年后的高考试卷都是不公布的,何况是在黑暗腐朽的封建时代。他这样做,不仅惹恼了很多既得利益者,又因为展示的文章中不乏指斥时政之作,令权臣更是咬牙切齿。于是,这个新上任的主考官一夜之间又被贬山南。

而温庭筠的狂,并不只是体现在他对科举的蔑视和恶搞式的行为艺术上,还体现在他对权臣的态度上。

温庭筠年轻时到长安,结交的贵戚中,有一个就是当朝宰相令狐绹的儿子令狐滈。当时的皇帝唐宣宗喜欢听《菩萨蛮》曲,令狐绹就请温庭筠代笔写词献给皇上,假托是自己写的。他再三叮嘱温庭筠不要将此事外传,谁知道温庭筠根本没有当枪手的“职业道德”,居然将此事说了出去,因此令狐绹十分恼怒。一次唐宣宗写诗有“金步摇”三字,苦于找不到对仗的词。令狐绹告诉温庭筠之后,他应声回答:“可以对‘玉条脱’。”令狐绹十分高兴,问这是哪里的典故,温庭筠说:“出自《南华经》(即《庄子》)。”之后又补了一句“这书也不是什么生僻的读物,宰相大人还是应该多读书啊”,弄得令狐绹十分尴尬。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温庭筠并非无意为之,他对令狐绹不学无术却官居高位一直就心存不满,甚至说他是“中书省内坐将军”,意思是令狐绹只是个武夫,根本没有为相之才。

据说,一次皇帝微服出游,在旅社里面遇见温庭筠,温庭筠不认识皇帝,傲然询问:“你大概是个司马、长史一类的小官吧?”皇帝回答“不是”,温庭筠又问:“那无非就是参军、主簿县尉一类的官员了?”皇帝回答“也不是”。(《唐才子传》)有人说温庭筠也可能是因为这事惹恼了皇帝,于是始终仕途坎坷。野史固不可全信,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国子监助教是温庭筠一生做过的最大的官,但是,由于公布考卷事件,很快被撤职了。当他离开的时候,无数长安文人自发为他送行。著名诗人张祜把温庭筠比为才气逼人却命运坎坷的汉代贾谊,写诗说:

方城新尉晓衙参,却是旁人意不甘。

尽夜与君思贾谊,潇湘犹隔洞庭南。

离开长安的温庭筠结局怎样,史无明载,《唐才子传》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竟流落而死。”甚至无人知道,诗人葬身何处。但是,在他身后,词的小溪仍潺潺流淌,并接纳了沿途的溪水,正在开始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河。

在花丛中开出一条幽深的大路

在儒家文化根深蒂固的中国,很多东西都被赋予了教化的功能,诗歌就是其中之一。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其实也就是强调了这种教化功能。为了突出这种功能,传说孔子对《诗经》还进行了删削,删去了那些他认为格调不高、不利于教化的“郑卫之音”。因此,诗歌在中国历来被提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存心知”,说的其实就是这种心态。而唐诗,从总体上讲,也是对《诗经》的这种教化功能的传承。

唐代的时候,词被称为“曲子”或者“曲子词”,从这些名字我们就知道,词是合乐歌唱的,其性质就和现在的歌词一样。我一直认为,词发展成今天这种形态,与古代音乐家的相关度,应该也不比与文学家的少吧?一首新曲子出来之后,人们觉得十分好听,就为这首曲调填上新的词,于是,最早的歌名就成了现在的词牌。因此我们会发觉,在早期的词中,词牌往往和词的内容是一致的,如李白《忆秦娥·箫声咽》就属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