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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心里真是害怕,各种可怕的后果我都想到了。我在里面喊着让他们放我出去,他们都不理我。妈的,之前他们还一个个跟我握手,说是我兄弟姐妹来着。”说到这里,他脸腾地红了起来:“对不起,老师。我不该说脏话。”我说:“想说就说,别拘束。那李琼呢?”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那时候在哪儿?我喊她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当时我心里除了害怕,就是感觉非常挫败:我是来救她的,可是她不需要我去救,我反而把自己困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来救我。我又想起我妈重病在身,就等我回去,心里就越发地难受。这些年,我读了那么多书,知道这么多知识,有什么用呢?老师,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他歉然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在意,又继续说道:“我感觉我谁也救不了,连自己都救不了,去救别人,真是天大的笑话。换个角度想,李琼也许真的感觉那里很幸福,那我为什么还要带她走呢?她觉得好就好,我不能把我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他说话的时候,一只手一直在抠座椅上的布纹。我想了想,问他:“她不是在电话里说她不开心吗?所以你才去找她啊。”他点点头,“我没有想明白这点。”我试探地又问:“也许她就是想拉你入伙呢?”他皱起眉头,半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说道:“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抬眼看我,“她真这样想,我也可以理解她,她肯定是迫不得已的。”

本来我想再问他如果李琼不是迫不得已的,他会怎么想,想想还是不问的好。这个问题也许他早已经想过了,也许一想到这里他就强迫自己不再去深想。为了转移话题,我又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他的精神一下子振奋多了:“那屋子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个小窗,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把废品堆起来,爬上去,从那个窗子钻了出去,一出来我就赶紧跑,本来我想往火车站跑,可是我身上没有钱,也没有身份证,他们很有可能会在那里守着,我又想着往高速公路那边跑,也许能搭上车子。走到一个小镇上,实在是走不动了,又累又饿又害怕,我就求一个小卖部的人,借我电话打。在那儿我就等着三叔来接我。那个小卖部的老板真好,给我做了一碗蛋炒饭吃,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蛋炒饭了。”我笑问他:“再好吃有你三娘做的饭好吃?”他也笑了起来:“老师,你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一路说着话,眼看着就到了火车站。因坐在最后面,下车时我们就坐在那里等其他的乘客先下去。赶火车的人刚一下车,就拉着行李箱往进站口一路狂奔。车站广场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白色塑料袋在地上滚了滚停住,像是一只白胖的小狗悠悠然又跑了起来。我们下车后进了候车厅,一排排银白色的候车椅子上,稀稀落落坐着等车的人们。离火车出发还有一个小时,我们找了个离检票口近的位置坐下。坐下来不久,他起身打了个电话,又回来坐下,脸色沉重。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说完后又是半晌无话。快要检票了,李浩把包和装着土特产的袋子递给我。我说:“你把事情忙完,赶紧回校,马上要考试了。”他说好,头低下来,脚搓着地面。我拍拍他的肩头,说下周见。他突然抬头看着我说:“老师,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块钱?”事发突然,我愣了一下,他连忙说:“我会很快还给你的。”我从口袋掏出钱包,正好身上带了千把块钱,我抽出五张给他,他接过去,脸红红的,“太谢谢你了。”我笑笑,把包背好,往检票口走。李浩在身后喊道:“老师再见!”我扬扬手回他:“记得准时回来上课!”

又乘了一晚上火车,幸好这次是卧铺,早上一醒来,就到了我工作的城市。上了回校的公交车,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吓一跳:二十几个未接电话。晚上睡觉,手机我从来不放在手边的。电话是李父那边打过来的,我回拨了过去,李父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老师啊,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李浩送你去车站,一晚上都没回来。”我一听急了,问是怎么回事,李父说:“我们都急死了,不知道咋回事。我现在就在火车站这边,找不到他人。他二叔三叔又去汽车站找。打他手机,又关机咯。你说急人不急人!”我想起临走之前他向我借钱的事情,便跟李父说了,李父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这个伢儿真是钻到牛角尖尖里去咯。”我跟李父说我再打电话试试,也许能打通,他说好。准备给李浩打电话的时候,我这才发现一条未读短信,是李浩发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老师,我也上火车了。谢谢你借钱给我。其实今天送你去车站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趁此机会再去找李琼。我放心不下她,我觉得她在那里会非常非常危险,但我也知道家里人肯定不会让我再去的。真对不起,我利用了你。把她救出来后,我就回学校上课。到时候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