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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的汗都涌了出来,四周景物霎时全成了灰土色,看着那车渐渐去远,我身子一软,差点仆倒在地。艰难地挪回车里,我抖着手点上一支烟,始终没想起这厮是谁。最后把心一横,想去他妈的,大不了一死,人过三十不为天,这辈子该吃的吃了,该看的看了,死也够本,何况还杀过人。呆呆地坐了半天,身上冷汗渐收,我想还是不能坐等,干脆给订票公司打电话,把机票改签到明天,心想不管这平头的王八蛋是谁,有本事今天抓我,过了今夜,任他法网如天,老子照样沧海横行。

开过镜高县城,曾晓明来了个电话,问我医院里有没有熟人,说他好像得那个了。我不耐烦:“到底是什么呀?什么叫那个?支支吾吾的!”十几年来我一直小心伺候,从不敢跟他高声对语,这次算是破了天荒。曾厮大为诧异:“咦,你脾气见长啊,吃错药了吧?”我慢慢清醒,想算了,即便他不是法官,至少还是我同学。定了定神,问他是淋病还是梅毒,这厮不停叹气:“一直觉得不对劲,这两天越来越厉害,上网查了查,他妈的,好像是淋病。”我大为厌恶,正想推脱不理,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先问他症状明不明显,曾厮吞吞吐吐地:“乍一看没什么,仔细看就……唉,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有数了,说我认识个老医生,省医院的,退休后开了个诊所,专治花柳病,像你这种身份,去医院不太方便吧?怎么挂号?怎么就诊?一群人围着,敢吗?他连连称是,我说你等等,我问问他有没有空。挂了电话直接拨通赵娜娜的手机,小贱人乐滋滋地:“周卫东把材料给我了,老魏,咱们这么熟,我就不说‘谢’了,晚上请你吃饭吧。”自从上次下了个钩,这小婊子三天两头缠着我,大有“不给案子我就生气”的架势,我心想仇没报彻,不能翻脸,硬着头皮给她找了个小案子。小贱人还以为我是好心,三番五次暗示,说反正老胡顾不上理她,干脆还是跟我算了,大有合身相扑的意思。我说饭就不吃了,我手头还有个案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接?她狂喜:“真的?什么案子?”我随口撒谎,说是个房地产开发纠纷,刘文良那里转过来的,标的不大,也就三百多万吧,代理费我谈好了,按百分之六收。小贱人几乎乐疯了:“哎哟,哎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笑起来:“什么都不必说,有一事相求:你晚上再陪陪我那个姓曾的同学吧。”她一声娇斥:“哼,曾晓明!烦死他了!”我没心情跟她啰唆,一刀戳在痛处:“怎么着?不想陪?”她期期艾艾地:“那……那我陪他干什么?”我说还能干什么,上床呗,睡觉呗,这对你还算问题啊?她不做声,我直接下令,话说得极其野蛮:“你晚上八点给他电话,陪他两天,记住,一定要陪得他满意,他要不主动,你就强奸他!”说完狞笑着挂上电话,想便宜小婊子了,滔天之仇,本当取其狗命,可惜时间太紧,只够让她痒两天。顺手拨回曾晓明,先宽他的心:“我问刘大夫了,说多半不是淋病,肯定是你自己多心,生殖器发炎是常有的事。他今年看过六十几个病人,情况都跟你差不多,最后确诊为淋病的只有三个。”这厮大喜:“呀呀呀,太好了,你不是骗我吧?”我说几十年的老医生你还信不过?放心吧,打个饱嗝不能怀疑人生,踩到狗屎不能痛恨世界,对不对?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有姑娘上门,该抚慰还得抚慰。他哈哈大笑,慢慢说起我和任红军的风波。这位是资深法官,向来公正廉明,支吾半天,最后判我们俩都有罪,“伊全无心肝,侬屁眼黑黑。”“屁眼黑”是心狠手辣的意思,这在当代中国算是极高的赞美。不过我受之有愧,赚几个钱而已,算什么心狠心辣?这城市里有段顺口溜,说的是人间四毒:鹤顶红、黄蜂针、证监会、美人心。说明中国股市才是真正的屁眼黑黑。又扯了半天,他说手头闲了几十万,问我有没有生财的门路。我心想老子死活不知,哪有空理你这破事,随口一竿子把他支到万里之外:“今明两天我都走不开,后天我带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咱们见面细谈。”他道了声谢,我心想谢你妈个头,两天后老子早跑得没影了,王八蛋就等着吧。

进城了,我顺着车流慢慢往前开,忽然心神大乱,浑身皮肉突突地跳,眼前金星直冒。我知道不好,赶紧停了车,趴在方向盘上直喘粗气,心中烦恶难当,恨不能一头撞死。呆了半天,灵台稍稍清明,肖丽又打电话来,说她一晚上连做噩梦,吓得要死,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刚安慰两句,她放声大哭,说她绝望极了,央求我跟她一起自杀。我长叹一声:“傻孩子,你就是爱胡思乱想,都过去了,啊,都过去了,那么多人都活得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死?”她啜泣不止,我心里一疼,想女人大多迷信,带她去首阳寺算了,磕两个头,上两炷香,糊弄不了神仙,至少可以骗骗自己。说起来我这辈子从没虔诚过,也极少烧香拜佛,此刻穷途末路,也希望佛祖能够有灵,我可以给他烧香,可以给他磕头,不要来世荣华富贵,只求内心的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