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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晓明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分在高院,干了四年书记员、八年审判员,据说马上就要提副庭长。大学时我俩不同班,话也没说过几句,这些年我着力喂养,隔两个月就给他加点精饲料,渐渐成了熟人。去年他过生日,我还专门送了块三万多的劳力士,不过从没见他戴过。

高院的法官都是吃火药长大的,开口就俩字:“说话!”我赶紧赔笑,说老曾啊,那个小玩意儿我帮你弄到了,四眼明纹,大活佛开过光,下午给你送过来怎么样?他还不满意,粗声粗气地问我:“多少钱?”谈到钱我就可以放肆了,说去你妈的,咱们多少年了,不谈钱你能死啊?就那么个小玩意儿,不要钱你敢说我行贿?曾晓明也笑了,说我下午没事,你别到院里来了,咱们去江边钓鱼吧。

这通电话无懈可击,反贪局坐在旁边也听不出破绽来。其实玄机重重,曾晓明这人极其好色,每个月都要出来钓两次鱼,不钓土鳖黄鳝,专钓桑拿小姐,有时一钩要钓俩,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鱼钩。小玩意儿也不简单,去年我们俩一起去西藏旅游,看见一个胖子戴了颗天珠,据说这玩意儿神奇无比,能避邪,能祈福,干尽坏事也不会遭雷劈。曾晓明看着眼馋,当时就想淘换过来,胖厮开价十一万,我犹豫了一下,没敢接这个话,曾某人当时就阴了脸,回来后半个月不接我电话。现在云天公司的案子要打二审,正在节骨眼上,非出重手不可,我只好又找到那胖厮,侃了半天价,花十万五买下那颗天珠,疼得肝尖腰花一齐颤抖。

到楼下银行提了五万现金,买了一部诺基亚的新款手机,还有两张不记名的神州行卡,开着车直奔江心岛酒店。现在检察院盯得紧,特别是标的大、关系复杂的案子,一不留神就能栽进去。我执业十四年,这方面经验丰富,应酬法官从来都是现金结账,也很少打他们座机,要讨论案情就新办张卡,案子一完就丢掉。

江心岛是家四星级酒店,后台很硬,公安局从来不敢招惹,我经常在这儿应酬法官。桑拿部有上百个美女,档次也高,经常有兼职的大学生。有次我遇到过一个学生会的文艺部长,能歌善舞,还会用英文背拜伦的诗,连叫床都是伦敦腔。路上看见一家利民药店,进去问了一下,说货倒是有,不过要医生处方,我磨了半天,总算把售货员说动了,收了四百九十五元,卖给我五颗伟哥。

车还没停好,手机响了,一个又甜又嗲的声音问我:“魏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我脑筋一转,立马回应,说是佳佳吧,魏哥正想你呢。佳佳咯咯娇笑,声音浮浪无比,听得我心神荡漾。我一直感觉这姑娘对我有点意思,现在主动联系,估计是有备而来,用句俗话叫“肥猪拱门”。闲聊几句,佳佳又问起电视台的事,我说那你过来吧,我请你吃法国牛排。江心岛六楼有一家戴高乐牛排馆,从新疆找了个维族人冒充法国大厨,不过牛排烧得确实不错,牛肉细嫩,汤汁鲜美,据说连市长都来吃过。

现在每个行当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当官的想晋升,先给领导送礼;女演员想出镜,先陪导演睡觉;律师要打赢官司,不用说,第一步就是把法官弄舒服了。经济学讲“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吃午餐,只想跟她混顿宵夜。

曾晓明和佳佳同时赶到。吃完牛排,我把佳佳支出去,把天珠和鉴定证书递给曾晓明。他眼睛一亮,拿在手里摩挲半天,表情顿时善良了许多。云天公司的案子标的一千三百零九万,我是风险代理,事前只收一点办案费,事成之后提百分之二十,差不多二百八十万,曾晓明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有什么想法。熟人好办事,我开门见山,问他这案子怎么办。他皱皱眉,说一审案卷他看过了,证据不充分,认定事实不清楚,适用法律也有问题,要维持原判,不好办啊。这话听着吓人,其实都是官样文章,不把事情说得困难重重,就不足以彰显他的重要性,更不好意思跟我谈价钱。曾晓明在圈里出名的难缠,心狠手黑,一出刀就要见血,分一半他都未必同意。不过那颗天珠花了十万多,办案期间连吃带玩,十几万也挡不住,弄不好我忙活半天,最后只能捡点渣吃。我低头喝茶,不敢接他的话,他也意识到话说过头了,慢慢又转回来,说案子是难办,不过咱们同学一场,能帮的还是要帮……说到这里停住了,冲窗外的佳佳仰仰下巴:“挺漂亮啊,跟你什么关系?”我恍然大悟,眯着眼笑了一声,说一个客户,怎么,看着有点意思?曾晓明光笑不说话,我算计了一会儿,想去他妈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还不是我的孩子呢,先把姓曾的弄高兴了再说。把房卡、手机和神州行全递给他,说你先上楼,我给你安排,这段时间咱们小心点,用这个号。曾晓明是明白人,笑嘻嘻地收起东西。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伟哥说来,把这个吃了。他看我一眼,仰脖吞下那颗蓝色的小药片,一脸猥亵之色,说你他妈够周到的,那咱们一人一半吧,你也别跟我讲价钱,就这么定了。说完站起身,色迷迷地看了看佳佳,雄赳赳地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