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是闯出来的,走投无路时,只能进不能退 (第3/17页)

“寻常人只怕都会这么想吧。这样的父子,倒也少见。”曾国藩一边听着一边沉思,忽然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句。

薛师爷睁大了眼睛望向这位总督,曾国藩也不说破,只是淡淡道:“就允了这张禀帖吧。‘给猴一棵树,给虎一座山’,既然是父子,那就让他们搭台唱出好戏吧。余下的事儿,可拭目以待。”

薛师爷本来以为自己是明白了,可是曾国藩这么一说,他登时又如坠迷雾中。他深知这位总督大人对人情世故看得极透,难道说他看出了什么蹊跷?薛师爷琢磨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师爷房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去做,也由不得他在这上面多用心思,只好先拿着禀帖找到户房的书办,将曾国藩的吩咐交待了下去。

他这边动作的同时,李安也按照主人的安排,在各处酒楼茶店将李家退回一半店铺,如今空置无人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不到半天便已经是街知巷闻,传得沸沸扬扬。人们一是不知京城李家为什么要将这么大的利拱手让出,二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接下这一百多个铺面,再加上金山寺前父子相认不相容的新鲜事做引子,更是让人们产生了无限的遐想和无数的猜测。

不仅是酒楼、饭庄、茶店这些地方,就连靠近江宁的各乡各镇甚至村口井边,人们只要一开口,议论的必然是这件事。很快,事情便如同四月的风,挡都挡不住地传到了苏紫轩主仆的耳朵里。

四喜听得是张口结舌:“天爷,这、这简直是唱大戏里才有的事儿嘛。这李万堂原来是个陈世美啊。还有那个古平原,想不到他居然和李钦是亲兄弟,这两人自打见面就水火不容,哪有什么骨肉亲情。”

苏紫轩仿佛一时失去了反应,坐在那里足有一刻钟不言不语,只是眸子里闪着光,证明她其实是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这是孽缘,带来的只有戾气。这真是老天爷帮忙啊,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上天只怕也会厌弃我呢。”她喃喃自语道。

四喜正在发怔,苏紫轩已经吩咐道:“四喜,打今儿起,你牢牢看住古平原,把他的一举一动告予我知。特别是那一百多间铺子,我料古平原一定要拿,现在的关键是他拿了这些铺子要做什么,如何去做。”

“那还用说?我要是他,非和李家拼个你死我活不可,这口气凭谁也忍不下去。”四喜脱口而出。

苏紫轩点点头:“确实如此,古平原再怎么坚忍大度,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这样的仇恨哪怕是拼个两败俱伤,也要做个了断。这里面可做的事情太多了,我除掉了僧王这头拦路虎不假,可是要驱狼入京,还要把它喂饱,让它后顾无忧才行。几十万大军一天的军资用度就是几万两银子,至少要先准备半年的粮饷才行,这笔巨款原打算从李家想办法,可是以李万堂的老谋深算,让他为曾氏弟兄起兵谋反提供粮饷资金,太难了,就算下足了金饵,也不见得能钓上这条大鱼。我这些日子愁的就是这件事。眼下出了这么一桩奇闻,真是天助我也,我要借机把古平原收为己用,先帮着他攻倒李家,两家生意合一来为我谋利。要是能利用古平原来说服徽商,让这天下第一大商帮成为不绝的财源,曾国藩就再也不会有一丝犹豫了。”

“那咱们下一步……”四喜试探地问。

“先等着,古家和李家必定有一方会先下手,先看看他们如何过招再说。”

“小姐,你说的莫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喜恍然。

苏紫轩微微一笑:“如今两江地面上的螳螂都以为自己是黄雀,到底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够狠的未必能赢,沉得住气的也不见得能笑到最后。话说回来,咱们的本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看准了才好重重下一注。”说着,她向四喜手中那从不离身的书箱瞥了一眼。李钦还没睁开眼,鼻端先就闻到一股艳香,紧接着觉得头疼欲裂,刚想伸手去扶额头,就觉得身边有个光溜溜的胴体正紧挨着自己,他一惊侧头,就见一个女子未着寸缕躺在身边。

“你……”李钦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也是赤身裸体,他赶紧四下张望,却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李少爷,我来伺候你洗脸穿衣。”那圆脸女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起了身,只穿着一件粉色肚兜,却毫无羞涩之意,笑吟吟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话说到半截,李钦就想起来了。他自从知道了自己与古平原的关系,心头狂震不已,特别是想到常玉儿的身份,想到自己对她做的事,一时间天理人伦、因果报应这些事就像一把烧红的炭火塞到了他的脑子里,白天醒着时见人都觉得是对自己冷笑,晚上睡着了,夜夜都被噩梦惊醒,醒来大汗淋漓,心跳如擂鼓,再不敢合眼直到天明。这样几天下来,李钦只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住了,傍晚时跌跌撞撞离开家,走到一个无名酒庄,要了一壶酒,也不吃菜,只管往嘴里猛灌,吃酒时听旁边的酒客说起李万堂自愿让出一半的铺子,只是不知便宜了谁。李钦听完,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索性喝尽一壶再要一壶,喝了一碗再来一碗,往后的事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