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第5/14页)

而这么一场大麻烦,李万堂轻描淡写地“找了几个朋友”,就能甩开六部官吏,得到朝廷的应允,将此事完全了结掉。

这个人神了!

李万堂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他显示了自己卓越的手腕,赢得了江宁官场的人望,让在场所有的官儿都领了自己的人情。在众星捧月一般的目光中,他携李钦坐到了正堂的侧座,正面对着古平原。

李钦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打理江宁各地的盐店生意。事情很不顺手,一是私盐猖獗,老百姓能买到价低的私盐就绝不买官盐;二来要在江南诸省的水旱码头和通州大邑全都建起盐店,需要的钱是个难以想象的巨数。

李钦为此暗地里骂了王天贵无数次,这老狐狸早就知道建盐店要大笔花钱,而盐场却是现成的,所以二选一的时候,早早挑走了盐场。

他忙来忙去几个月,才不过在江宁建了两个,苏州、无锡各建了一个盐店,此外在泰州、扬州和嘉兴或典或租了店面,图的是省些银两。虽然这样,打一打算盘,还是花掉了李家在两淮盐业近两个月来的收入,把李钦心疼得直皱眉。

为此他对父亲很是不满。李家做生意从来不吃亏,如今几万盐丁是自己找来的,王天贵二话不说接手过去,盐场也是李家向朝廷要来的,却也是王天贵在经营,看来看去,自家只落得一个经营盐店的虚名,而这盐店还要自己掏银子去建,这岂不是“丫头作嫁衣—有份做,没份穿。”

李钦越想越不划算,越做越是恼火,看父亲到京城去办事,自己索性也躲懒,到无锡去找一夕销千金的“江山船”,一住就是十几天。无锡船娘不止做一手好船菜,另一样功夫也伺候得李钦乐不思蜀。李万堂今天下船,李钦则是昨晚才搂着两个绝色船娘在码头下了“江山船”。

见李家在江宁官场如此被人推重,李钦当然觉得面上有光,正在得意之际,眼睛往对面一看,霎时睁大了。

对面正是他最大的对头—古平原!

李钦稍愣了一下,随即瞧着古平原轻蔑一笑,又向堂下的那些官儿看了一眼,回过头再望着古平原,目光中充满了挑衅。

古平原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瞧瞧,李家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两江,都是商中翘楚,是官场离不开的厉害角色。

古平原心里确实吃惊非小,易地而处,他相信李万堂也能有办法弄来这批粮食,而自己虽然能把六部索要的部费压到最低,但要说一笔勾销,真是不可思议。此时要问大清朝最善于与官员打交道的生意人,古平原会毫不犹豫地指向李万堂。但是心里暗自服气不假,面上却是另一回事,古平原故意做得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也不看李钦,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半眯着眼品那茶叶的滋味。

李钦最讨厌的就是古平原的这副脸色。自打在关外相识以来,李钦时时刻刻就想压此人一头,让他打心里明白,京商大少爷的一根头发,都比一个臭流犯的性命贵重。可是偏偏“要争气,气不争”,自己一次次让古平原看笑话,输在他手里,而这古平原还总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把李钦恨得牙根直咬。

就因为这口恶气难出,李钦也不顾这里是两江总督衙门,忽然开口道:“古东家,你那相好的英王妃,如今怎样了,僧王兵败,她该不会是也随着香消玉殒了吧。”说着咯咯笑了两声。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在这个场合,谁都要看曾国藩的脸色,说话也要对着他来说。李钦不管不顾,忽然冲着古平原来了这么一句,李万堂一怔,顿时大怒,但这里也不是训子的地方,只得在座中一揖:“小犬不识礼数,胡乱说话,还望大人恕罪。”

僧王纳了陈玉成的老婆做妾,此事曾国藩也有耳闻,对此他颇不以为然,认为是有玷官常,而且败坏国法。听到李钦的话,他诧异地问:“古东家,你认识那个伪王妃?”

古平原当然知道这是李钦在激怒自己,进而往自己身上抹黑,当着这么多官员,自己最好是能立时撇清,然而他却做不到:“大人,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为长毛所掠,不得不屈身事贼,说来实在可怜。”

李钦装作没看到父亲阻止的眼神,扬声道:“古东家,你别忘了,你可是个私逃入关的流犯,有什么资格称别人是贼。”这话一出口,堂上堂下顿时又议论纷纷,就连曾国藩也疑惑地皱起眉头。

古平原一看这架势,要是吞吞吐吐恐怕更糟,索性全说出来。于是他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私逃入关,又在京城被逮,朝廷命自己以诱降陈玉成为赎罪条件,后来因为帮助官军筹粮饷、劝降程学启,解合肥之围立了大功,这才得以恢复平民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