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倒一堵墙,便多了一条路 (第2/13页)

正在狂欢乱舞的人们都怔住了,一个个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着身子转过头,目瞪口呆地望着首领。在人们的记忆中,梁王张宗禹从未跪过任何人。

白依梅也是一怔,张宗禹望着她,低声道:“僧妖头是捻子的大敌,多少弟兄死在他的手里,若不是英王妃,我们报不了这个仇。”

白依梅脸色苍白:“我是为英王陛下报仇,为我丈夫,不然……”

“我知道!”梁王张宗禹不待她说完便抢先一句,“我这一礼也不全然是为了捻子弟兄。”他的声音更低,低得只有他与白依梅两个人才能听见,“王妃忍辱负

重,可比西施毁吴,宗禹感佩万分……”

“梁王,请你、请你起来,这样说话多有不便。”白依梅的脸上近乎没有血色,艰难地说。

梁王依言起身,向身后看了看,先吩咐道:“传我的将令,立即将僧妖头的首级与三眼花翎用飞马挑杆传示战场。”他又转向白依梅,“眼下战事胶着,此举

必可大挫清妖士气,令其不战自溃!”

“那可未必。有道是哀兵必胜,如今僧王的爱将陈国瑞像疯了似的率领骑兵寻找他的主子,扶王陈得才已被他杀了。”身后传来一个悠闲沉静的声音。

白依梅身子一颤,梁王也是猛一皱眉,陈得才是陈玉成的亲叔父,是捻军的智囊人物,想不到一年间叔侄二人俱阵亡于沙场。

走过来的人一袭白衣,步子从容不迫,脸上带着一丝冷漠的笑容,在人人似血葫芦的修罗场中像观音大士下凡,在他身边还跟了个狡黠机灵的书童。“你怎么来了?”白依梅不必看,听声音也知道是苏紫轩。

她与苏紫轩在寿州城外一见,苏紫轩劝她自荐枕席,为僧王做妾,然后伺机报复。白依梅自觉得陈玉成是因为信了古平原的话而死,自己几番为古求情,最后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丈夫的一条命等于是间接断送在了自己手里,一咬牙便答应了下来。

苏紫轩一番安排,将白依梅说成被陈玉成强抢的徽州民女,因为僧王杀了陈玉成,这才逃出匪巢,因已失身于匪,无颜回乡,欲以身相许报答僧王大恩。

僧格林沁本就性子粗疏,为人虽然谈不上荒淫,但草原雄奇自然难离女色,见白依梅娇艳欲滴,楚楚可怜,又是自己平生大敌的妻子,纳于帐中既是对长毛的羞辱,也可自夸于蒙古诸王,何况一天戎马倥偬下来,搂着这么个美人,也足慰辛劳。

就这样,白依梅成了僧格林沁的侍妾。她是为报仇而来,以妖媚而事床笫之间,很快令僧王着迷不已,原本还想过一阵子把她送回蒙古王府,结果一天捱一天,竟成了一日不可无此女。

外有苏紫轩替僧王出谋划策,内有白依梅窥视军机情报,二人内外联合,又与捻军张宗禹取得联系,几番筹划之下,定了“千里回马枪”之计,把僧格林沁的部队在山东平原上拉成一条直线,将其前锋营诱入菏泽高楼寨后团团包围。原本高楼寨有城险可恃,守上十数日不成问题,等后续大队人马赶到,再加上山东巡抚阎敬铭带着十万守军星夜来援,到时候捻子不退也得退。

但是僧格林沁是个不服输的主儿,自觉被捻子包围失了面子,又要靠汉人把自己救出重围更是难以接受。白依梅趁他饮酒大醉,言语之间连番挑动,终于激得僧王的火气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加上捻子冒充清军援兵,让他有了依仗之心,不顾部下苦苦相劝,带着队伍杀出高楼寨。

张宗禹与苏紫轩之间一直有很密切的联系,对此早有准备,避开僧王马队的锋芒,指挥捻军从侧翼袭击,很快把僧王马队拦腰切成几截,再各自打散。僧王带着亲卫队逃入百里高粱田,原本难以追及,谁知白依梅沿路暗中留下记号,捻子穷追不舍,终于一击奏凯,就在这最接近京师直隶的山东省,斩下了号称朝廷两大柱石之一的僧格林沁王爷的人头。

“千里来龙,到此结穴。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苏紫轩望着那被挑在高竿上的人头,一时也有些感慨,当下向白依梅淡淡一笑,“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江宁。”

“江宁?”梁王吃了一惊。江宁便是明太祖的南京城,也就是太平天国定都所在,洪秀全改名称其为“天京”。早在大半年前,南京已然在清廷太子太保、两江总督曾国藩的遥制下,由其九弟曾国荃亲自指挥,围攻三年而破,传言幼天王离京别走,忠王李秀成因掩护幼主逃走而被俘。江宁,这个当初的天国乐土,眼下又成了清妖云集的重镇。

苏紫轩也听到了这个回答,脸上的讶色却是一闪即没,瞟了一眼白依梅,代她答道:“梁王,想必你也听过灯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