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能让洋商占大清的便宜! (第13/22页)
古平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欠下的一笔旧账,如今军饷吃紧,袁甲三作为继任巡抚要讨回这笔银子,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舅舅。”侯二爷试探地说了一句,“依我看,如今强梁硬顶不是办法,光棍不吃眼前亏,要不然……”他窥了一眼胡老太爷的脸色,“咱们就把茶卖给京商,虽然价钱低些,总比放在库里发霉变陈的好。”
胡老太爷死盯了侯二一眼,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面前:“你方才说的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舅舅!我是想着……”侯二爷刚要辩解,胡老太爷已然暴怒,举起大烟袋锅劈头盖脸打下来,“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就在这天寿园与众位徽商对天盟誓,绝不与京商做这笔买卖,你耳朵聋了么,居然敢劝我背誓,我、我……”胡老太爷气得须发皆张,眼睛直直地瞪着,对着会馆的几位主事喊道,“来,我们一同到会馆去召集大家开香堂,把这不信不义的东西撵出徽商。”
“舅舅,我错了,我不敢了。”侯二爷真吓坏了,他的身家都依靠徽商这块招牌,一旦被胡家撵出去,被徽商除名,别的不说,胡家的家业必定没有他的份儿,今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人和他做生意。
“老太爷,您看我的面上饶了侯世兄。他也没真和京商做生意,不过出出主意罢了,言者无罪,言者无罪。”古平原赶紧过来解劝,一边冲着侯二爷使了个眼色。侯二爷见是古平原给他解围,胡老太爷对他竟比自己这个亲外甥还要信重,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暗暗一咬牙,返身出了大门口。
“唉!”胡老太爷坐在椅上喘息良久,“我这个外甥不成器,可是有一句话真被他说对了。眼下内外交困,再一味强梁硬挺真的难以为继,与其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再来向人家递降表,不如趁现在去和他们讲讲斤头。”
“您说的他们是……”汪存义迟疑地问。
“我得到的消息是,眼下各路茶商都齐聚杭州,他们不是不买茶,而是在等徽商服软,好把价钱压到最低。其实他们也心急,各地茶客喝不到新茶,他们每天不知要少赚多少银子。单凭这一点,咱们就有资格讲讲价,何况……”胡老太爷指了指自己的面上,“我胡泰来不止有把老骨头,还有张老脸,这次拼了脸面不要,我亲自出马去求求各家茶商,实在不行给他们行个大礼,他们瞧着我这把年纪,能让一分是一分,好歹高高手,让徽商过了这一关。”
这话说得人人听了心中一酸,“胡泰来”这三个字在大清商界那是块响当当的招牌,一辈子没服过软,想不到如今为了徽商一脉要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令人心里难过。
宁老板阴着脸,一口口往下咽着酽茶,那嘴抿成了一条线。汪存义就觉得心口发闷,伸手去抄茶杯,一低头两滴眼泪落在地上。在场众人就没一个眼圈不发红的。
古平原怔了半晌,跺跺脚快步走出花厅,来到后院池畔,仰面望天,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我听闵老先生说,你这一次回徽州,有几件事缠在心头。”乔鹤年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站在古平原身后道。
古平原一声苦笑:“第一件事就让我办砸了,我答应胡老太爷要把徽茶卖个好价钱,可是事到如今,竟要老爷子亲自去求人,我真是没脸见他老人家。”
“你静静心听我说。”乔鹤年在他身后踱着步慢慢道,“你要帮徽商把茶卖个好价钱,这半点都没错,因为只有卖出了徽茶,得了军捐银子,安徽的清军才能安心作战,牵制住陈玉成的长毛军队,这一来你对胡雪岩的承诺也兑现了。而陈玉成不能回援天京,在安徽就成了不战不和的局面,洪秀全少了这股强援,以曾国藩的统御,曾国荃的勇猛,左宗棠的谋略和李鸿章的智计,南京光复指日可待。到了那时陈玉成失去效忠的对象,必然会投降朝廷,则白依梅不仅可保性命,而且富贵可期。”
“说来说去,这一连串事情都拴在一样上,那就是卖茶!”
乔鹤年一番分析鞭辟入里,真有洞穿七札之效,古平原就觉如烈日饮冰,顿时耳清目明,“你说得对,这次回到徽州,做起事情来百般束手束脚,其实也都是为了徽茶难卖的缘故。”古平原在池畔来回走了两趟,毅然道,“胡老太爷已是颐养天年的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老人家出面,徽商还不至于连个办事儿的人都寻不出来。这一趟准定我去,不过能不能办成此事,我心里也没底,能不能请乔大人与我一道去趟杭州,你是四品道员,我想那帮茶商无论如何也会给个面子。”
“筹饷是我该办的差事,这事儿如今也和徽商卖茶连到了一块儿,我责无旁贷。”乔鹤年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