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谁将通过花朵望天空(第4/6页)

我睁眼时仅剩隔开的情侣。路灯灭掉。我远远地坐着,周围黑黢黢的,没落地的月光打不成霜白。我起身,往他们的方向走。风从竹林里蹿来,不断吹脸上。会有竹叶灌进去,我伸手摸脖子,没捉到。脊背凉起来,胳膊向上弯,难受地曲在衣服里,五指尽力挠,徒劳。我弯腰,使劲抖,又直身,却已感不到凉意,不再理会,心里却没命地诅咒。以往,每当有东西钻进去找不到时,我会脱掉衣服抖出去。可今天不行。接着,我翻衣领,抵挡风袭,让呼吸浅一些。我开始看不清,只知直线往前冲,屋脊、墙头和树林隐在夜色里。我不能犯错误,我告诫自己。我相信这对男女一定早已看到我,但他们肯定不认识我。即使认识我他们也一无所知。男人的红领带太鲜明,而且勒紧脖子,后来我凑近时甚至能看见脖子里青筋凸起。因为这条红领带,我甚至能预见这场灾祸,透过阵阵头疼感到它。

我放慢脚,侦察周围,周围还是很黑,男女正好抬眼望来。我单手出怀,露胳膊,紧握菜刀,疾走。

老刘说:“停停停,你说什么?你说你手里拿的是菜刀?”

王石说:“对啊。”

老刘说:“不对,是斧子。”

王石说:“不是斧子,是菜刀。”

老刘说:“斧子。”

王石说:“菜刀。”

老刘说:“滚蛋。”

王石说:“斧子。”

继续。

橙黄的路灯光圈外是黑暗。我跨进光芒里。他们站着,男人单手插兜,转头看我,他脸上有黑痣,表情惊诧,没多久,回身跟女人私语。女人没转身,正脸对他,侧脸对我,嘴角抖起,胳膊支起,腰背半弓,扎成束的头发分到肩前,随着脚尖的抖动她整个身体在不安。她的视线慢慢低落,又迅速抬起,张嘴,却没出声。后退一步,脚跟抵台阶,换只脚,不自觉地前倾,宽大的衣边摇晃。

我停步,看女人。她半转身,瞅我,又迅速回头,低头看自己的脚,双手放背后,交叉。男人再看我,头发凌乱,眉毛紧挨,两边翘动,绷嘴,嘴唇干裂,快要出血。他一直看我。我没避开,相互看着,也不说话。像是很久。突然,不远处传来咳嗽声,我的身体猛抖,想逃。

“嗨。”男人喊。声音低沉,突然。

“嗨。”我同样回应。

“你在这儿干吗?”他说。

“我?”我指着自己的脸,装作惊讶的表情,“没事啊,随便走走。”

“别骗我了。”

“谁骗你了。”我说,“我就是随便走走。”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想干什么?”我喊。

“别骗我了,快说,你跟我们到这里干什么呢?”

“你怎么回事?”我使劲挣胳膊,衣服都快扯烂了,“你这人有毛病吧。”

“快说,不然我不客气了。”他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的惊恐开始加剧。我害怕我回不了家。

女人开始拉男人,说:“算了。让他走吧。人家只是随便走走。”男人不听,张起剩下的胳膊护住她。“你刚才也看见了,他跟踪我们一整条街了,肯定有什么企图。”

“我根本没跟着你们,我在走我自己的路。”我说。我更加恐惧。我扯着嗓子,发出尖利的声音。

“好了,好了,你快点放开他吧,我很害怕。”女人有了哭腔。

“走路也没见你这样鬼鬼祟祟的。”他说。

“我什么时候鬼鬼祟祟了?”我还在使劲挣脱,“放开我,”我扯胳膊,“你赶紧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我倒想看看你能如何不客气。快说,你到底是来干吗的?”他说。

“我他妈手里拿把刀后就会告诉你。”我说。

“刀?”

“你哪里有刀了?”他好奇地问。

女人真的哭起来。

“刀在这里。”我不再挣脱他,而是顺势紧靠他,甚至能感到他的体温以及血管的脉动。我突然踮起脚尖,能看到男人的头顶,跟着纹路看头皮。“我知道你先前没看到。”我抬手使劲切脖子,钝刀,然后顺着阻力往下挫,男人倒地没起,脸朝天,喉咙掀开,脸上沾满血。女人来不及醒悟,我抓住胳膊,搂肩膀,手指陷肉里,另一只手握紧东西割脖子,就那么拉一下。女人眼睛下垂,松手,身体滚两滚,洒了一地的血,不少溅在我身上。然后,我冲出竹林,刀刀月光劈过来。

老刘说:“完了?”

王石说:“嗯。”

老刘说:“你没回家?”

王石说:“我回家干吗?”

老刘说:“还有呢?”

王石说:“没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老刘说:“不对,不对。”

王石说:“什么不对?”

老刘说:“你真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