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的名字叫保田(第6/6页)

你若坐了这座位,他说,那你的座位又在哪儿呢?

他凝视烛火,飞蛾扑进火里嗤嗤燃烧。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外面夜色浓重,呼呼风声吹响了青草的起伏。一浪接着一浪,捎来青草的芬芳。浓夜渐渐起雾,埋了清晰的景致。

房主开了啤酒递给我,并且端上小菜。虽然我饿坏了,但并没有狼吞虎咽。我夹了花生吃。啤酒的味道像雪花,喝完之后一阵接着一阵打嗝。我身上的热气从脚底散去。对面的人的脚踩到我的脚。他换个姿势接着睡。蜡烛跟着木桌晃动了一下。夜风再次吹来,烛火竟然不熄。火光照亮我的身,我孤单地坐在这里,身心疲惫,难以入眠。他们的声响不再谨慎,他们醉坏了,拼命敲打玻璃和桌椅,而且他们跑来跑去,房主劝不住他们,只得眼看着他们破坏。

你想要干什么?他们说。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他们说。

你是想挑战我们吗?他们说。

你手里的刀子是想挑战我们吗?他们说。

我喝了一口酒,酒瓶早已空荡,我闻到了迷人的酒香。我的喉咙咕噜咽一口酒下肚。他们走得更近了,他们拨开我的肩膀,他们说:

你手里的刀子是想挑战我们吗?

我没说话。对面的人被吵醒,他盯着他们没多久,又趴下睡着。他的脚也再次蹬在我腿上。如若我想起身则需要移开他那双沉重的双腿。我继续坐着,右手里握着这把刀子。我不知道这把刀为何握在我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我手里,我感到了恐惧。他们仍在喧哗。整个房子的骚动因为他们的喧哗而静止。他们夺过我手里的刀子,甩上半空。刀子落下来时刀尖插在木桌上,刀锋颤动着嗡嗡直响,带动了桌子。

带上你的刀子,我们去外面。他们说。

然后他们出了门,再也没回来。对面的男人再次醒来,也出门夜走,临走前他冲我笑了笑。我没听到外面的叫喊声,更没有打斗声。呼呼风声透过木板的缝隙止不住地灌进房子里。他们走了,都没再回来。我始终坐在座位里没起身,烛火燃尽再换新烛。也许寒来暑往地经过许多年,也许今夜尚未消逝,我还坐在椅子里,我像一棵树那样生根发芽、结枝长叶。

房子里人来人往,早已交换多拨人群。新人来,旧人去。我总是想,当我老了,我会进驻心中,不再责怪你们。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我做了个梦,醒来时我爸比我年轻。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要熄灭。这会儿,从房外顺风而进的年轻人,他盘桓良久才走过来,盯着木桌上的刀子坐进对面的座位。他换了新的蜡烛,并捻了烛芯说:

你坐了我的座位。

这不是你的座位,我说,年轻人,这是老人的座位。

我想坐这里。他说。

为什么选这里,我说,而不是其他的座位?

其他的座位都空着。他说。

空着的座位才能坐。我说。

你错了,他说,空着的座位不能坐。

你坐的就是空着的。我说。

你坐的之前也是空着的。他说。

草在沙沙响,潮湿的风也在沙沙响。烛火映红他的脸,火光跑了,风留在了这里。他拔出刀子,刀光映来的火光闪了我的眼睛,桌板的刀痕深入木纹的肌理。他说:到外面去。

房外圆月高挂。此时,我抬起了头。

我将舍弃周遭的条条道路。烟月微茫,月光在我身边波动,风从荒凉的一头吹向另一头,凉露沾衣。我将继续前行,如果你看到他已走进漫无边际的平原,他将走在雾霭沉沉的平原——远隔苍茫,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