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昼(第2/5页)

“是绿豆!”莲莲接过去,欢呼一声,“我们可以熬绿豆稀饭了!”

他们的战利品还有:半瓶醋、一颗大蒜、一袋白糖、两包面条、一罐胡椒粉。直到新的余震把他们吓出了厨房,才不得不悻悻地离开。

“昨天中午我离开的时候,不是把电脑交给你,让你帮我保管着,顺便充电吗?搁在哪间屋了?我得翻找出来。”沈泰誉说着,拔足就要往破损的房屋里去。

“等一下,”莲莲拦住他,“我早替你拿了,客人交代的贵重物品,我都尽量搬了出来,喏,你瞧,不是好好的在那儿吗?”沈泰誉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他的手提电脑果真跟一堆皮箱什么的放在一块儿,堆在塑料篷布下面。

“谢谢你,莲莲!”沈泰誉拿过他的手提电脑,打开,输入开机密码,蓝色的桌面跳了出来。还好,电脑没有被震坏。

“手机有信号吗?”他逐一询问。他自己的手机,是处在瘫痪状态。

“没有。”大家神色颓然地纷纷摇头。

“莲莲,电视机还能收看吗?”他又问莲莲。

“停电呢。”莲莲说。

“收音机呢?收音机可以用电池的。”他接着说。

“电池倒是有的,”莲莲无精打采地说,“可是唯一的一台收音机,被磕坏了。”他立即明白,他们是深陷在了现代技术的荒岛中,失去了获知外界信息的全部途径。

阵雨骤停,天色依然是阴阴的,像一张意境淡远的水墨画。旅舍前是一大块开阔的空地,所有的人都集中在这里,一些人散坐在石块上,一些人在塑料篷布底下,半坐半躺,眼神僵直,神情淡漠。一个中年男子紧紧抱着密码箱,远离众人,靠着一块山岩,沉思着。沈泰誉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这间旅舍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北面和东面山势险峻,地震时,两山崩塌,落石合拢后又形成了一座小山,西面是深谷,南面是滔滔流水。那水本是一条小溪流,潺潺流进峡谷,于是,捕鱼的也有,洗衣的也有,青石板路被人踩踏得多了,一块一块磨得比铜镜还要透亮。然而天崩地裂地一震,那水竟成高山堰塞湖,有了凶险之势,淹了石板路,淹了路边草木,河面宽延数百米,浩浩荡荡,追波逐浪而来。

旅舍随了老板娘的名,叫顺恩旅舍。说是旅舍,其实不过十来间客房而已,除掉老板娘,服务员只有莲莲。房舍亦是简陋,木床木椅,洗澡间里两只大木桶,一冷一热地兑着洗,热水桶里泡着软软的丝瓜瓤子,用来搓擦身上的泥垢。小镇人家,有了远道而来的客人,通常不来这里住宿,一则路途不近,需翻山过河;二则镇里的旅馆屋舍堂皇,有太阳能热水器,有电热毯,设施齐备。落脚于此的多半是往返山途中的村民,贪图其价格低廉。后来有背包闯荡的驴友们,对顺恩旅舍的古朴别致一见倾心,将旅舍四周的山、水,山中的参天古木,如野生珙桐林、水青树、连香树、伯乐树等,连同数不清的兰花,以及水里的鲜嫩活鱼做成的翠绿鲜香的藿香鲫鱼、红亮麻辣的水煮鱼片,连同腰身窈窕的老板娘顺恩,唇红齿白的服务员莲莲,一一拍了相片,发在网络上,就有城里人慕了名,纷至沓来。最近一两年,每到夏日,更是早早地就有惧热的老年人包下房间,小住避暑。沈泰誉并不知晓旅舍盛名,此番接到律师函件,返家悉听亡父遗嘱,只想找个僻静处,离沈家大院愈远愈好,便选中于此。没想到一番地动山摇,居然身陷与世隔绝的荒岛中。

“看过《生死时速》没有?”身旁坐着的一个女人跟沈泰誉搭讪道,“你刚才背着老太太,在断桥上跑,比电影镜头还要惊险!”

“可惜没有摄像机,要是录下来,直接就是一段好莱坞大片!”另一个人啧啧道。

“录了又能怎样?眼下这情势,状况不明,信息不通,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还是个未知数呢!”先前的女人说。

几个人顿时沉默下来。

莲莲把搜索到的物品整整齐齐地码到篷布底下,抓起一把绿豆,舀出几大盅米,在背风的岩石后面刨开坑洞,那坑大概是头晚用过的,尚未燃尽的柴火星火微明。莲莲添了木柴,往锅里舀了几瓢凉水,熬了满满一大锅绿豆粥。

“开早饭啦!”莲莲兴冲冲地叫了一声。

众人闻声围拢,莲莲给每人盛一碗,在粥面上夹些咸菜。一位腹部高耸如山的孕妇,莲莲单独给她煮了一枚鸡蛋,她面无表情地把食物灌进腹内,像一匹疲乏的母马。

沈泰誉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头发晕,腿脚发软,肚子空空的,像个重病号。他端起粥碗,胃里像是即刻伸出了无数只饥渴的手。他嘘嘘吹着,连筷子都没用,就热热地喝了下去。莲莲再给他盛了一碗,这回他放慢了速度,喝几口粥,吃一小口咸菜。温暖的粥液滑过五脏六腑,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