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火(第6/8页)

除了这,你还有乾隆爷封的红顶子、赏的黄马褂,何等了得。至于别人,也是一样,大有大靠山,小有小靠山。至于盐官,更是了得,个个都是顶天的能耐,厉害的甚至通到后宫的娘娘、皇帝跟前的公公。真是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呀。盐为利薮,这个利字是个魔。以本官看,历朝历代盐政黑暗的根源,全在于此。官因商之富而朘之,商因官之可以护己而豢之,双方碰到一起,自然成为刎颈莫逆。这一枝动,百枝摇,你怎么下手?你下不了手的。捅它不是捅马蜂窝,捅下一只马蜂窝,大不了遭一番叮咬落一身肿痛,过些日子总会好的。捅它是捅天。天是什么?天地君亲师,五尊之首,它罩在你头上,你能捅吗?你配捅吗?除非玩命,不想在这位置上待了。说个人给你听一下,他叫曹寅,康熙爷时在扬州做巡盐御史,他不愿坐食干禄,想有所作为,针对两淮盐运衙门的腐败之风,曾三上奏章,直达天听,请求革除贪墨盐官强加在盐商头上的各种‘浮费’,以畅盐路。可你猜康熙爷是个什么态度?康熙爷朱笔御批道:‘此浮费一项,牵动太大,去不得也,况且,银钱无多,何苦积怨?爱卿还是小心为是。’

可见康熙爷暗中保护着那帮盐蠹,不想得罪呀。曹寅曹大人于是很失望,什么匡世济民,什么理想宏愿,都把它打叠到箱里去了,从此后权把官衙当书斋,读读书,做做文章,逛逛园子,再编编《全唐诗》,整个沉湎于诗酒风流了。我卢雅雨肉身凡胎,天资又并不比他高,也只能踪其遗风罢了。”

康世泰从未听亲家翁发过这种牢骚,不由暗暗惊讶,顺着他的话道:“亲家翁雅人深致,自是有口皆碑,至于盐政要务,大人其实也做了不少实事,比如乾隆爷南巡之际,为筹集银两,与众商斡旋协调;为解决南方数省食盐的不足,向山东清吏司申请增加盐引额的努力,等等,这都是很了不得的功绩。”

卢雅雨将玉璜举向眼前:“罢了罢了,亲家翁大可不必给我戴高帽子,我是即将挂印离衙的人了。”

“不,不,我不是给亲家戴高帽子,我是想说,大人能不能”

“你说什么?”

康世泰有些结巴:“能不能,比如,去京城活动活动?你在那里不是有许多故交同窗吗?”

卢雅雨摇头而笑:“京城多的是一帮虎狼之辈,我一向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

“虎狼也就贪噬个肥肉,我这里有的是银子。”

卢雅雨将玉璜轻轻放到桌上,喟然而叹:“罢了,我已无心于此。”

“就不能试试?只要事成,任凭花多少银子,我康某在所不惜!”

卢雅雨笑:“不是银子的问题。真想做成这件事,我卢雅雨也不一定需要这个阿堵物。你的心事我知道,不就是对未来有那么一点担心吗?其实大可不必。你我亲家,有了这层关系是好事,其实也是坏事,人人都盯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呀。来一个素昧平生的,慢慢建立起关系,倒可以不显山不露水,比你我现在的状态稳妥。如今的官员不难对付,用点心就行了,这一点你应该是清楚的。”

“可与亲家相处多年,一朝分手,实在不舍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奈天何?”

康世泰叹息。

卢雅雨宽慰:“我给你想了,新盐运使毕竟初来乍到,而你与阿里得克关系尚可,应该没什么可担忧的。要说小心,倒有一条。”

“亲家请讲。”

卢雅雨一字一顿:“二公子的私盐。”

“是,是,亲家提醒得好,我一定多多给他敲警钟,不容许他出乱子。”

“以卢某之见,你雄踞扬州,一定不乏敌手,比如杭浚睿一伙。据我所知,李贵从扬州盐政位置上回京后,并未受到查处,近日已进军机处,荣升军机大臣,倒是越发权势熏天了。他在扬州待过两年,深知盐官是个肥缺,膏泽如海,如今虽不能重返故地大捞一把,但不等于不想安插自己的心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扬州任职期间,与杭浚睿走得甚密,近来杭浚睿进京,与李贵有着不少联系。因此,亲家务必要防微杜渐,谨防有人背后下手。”

康世泰一身冷汗:“亲家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三天过后,卢雅雨是在天蒙蒙亮时乘一艘官船悄悄离开扬州的。当扬州众商得知这一消息赶到东关码头时,卢大人早已遥无踪迹。

一群盐商在码头上围住康世泰: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临走了竟然不吭一声?”

“我还有事找卢大人呢,怎么突然就走了?”

“你康商总跟他是亲家,难道一点不知道?”

“卢大人在扬州几年,即使走,也该好好热闹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