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阴谋

四月的一天,一位身穿拷绸、手摇纸扇的年轻公子大摇大摆来到康府。黄精以为是找三爷吟诗作画的朋友,仔细看看,不对呀,这位小爷头昂昂的,架子不小,好像有些来头。于是不敢造次,颠颠地上前招呼:“喂,喂,这位爷,找哪个呀?告诉小的,小的代爷进去知照一声。”

公子停住手里摇动的纸扇,眼朝黄精瞥瞥:“你是门房?”

黄精脸上堆着笑道:“是,是,请问小爷找哪个?”

“昌爷。”

黄精心想,我以为你找福字大院的三爷呢,原来是找小昌子,找他也值得摆这么大架子?于是歪着头,嘻嘻笑道:“昌爷?没听说过嘛。”

公子扭过细长白皙的脖子望住他:“给府上盐号做事的昌爷呀。”

黄精搔着头皮,两眼滴溜溜转道:“这府上盐号多了,每个盐号都有爷,谁搞得清是哪个?”

公子手里纸扇“哗”地一合,嗓门一下高八度:“糊涂东西!叫昌爷的难道有几个?”

黄精一下被镇住,重又堆起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容小的再想想,再想想嘛。

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全怪小的脑子不好,反应迟钝。你说的可是我们家三爷的二掌柜小昌子?”

“昌爷!”

“对,对,昌爷。”

“带我去见他。”

“你跟他约过了?”

公子扭脸望住黄精。黄精如被针刺了一般,脸上皱缩,点头哈腰:“你,你给小的一个名帖,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公子嫌烦:“咋这么啰唆,你告诉他,有位姓房的找他。”

黄精暗怀不满,但又不得不跑到里面告诉小昌子有人找他。

小昌子头从账册上抬起,客气地对黄精招呼:“是黄爷呀,进来坐坐。什么人找我?”

黄精笑道:“不进来坐了,你现在是贵人,不敢打扰。什么人?我哪敢问。了不得,是一位挺大挺大的爷,吓得黄某一愣一愣的!”

小昌子问:“叫什么?”

“姓房,房大爷。”

小昌子丢下账册:“是他?劳你驾请他进来。”

黄精身子不动,嘴凑到小昌子耳上:“什么人?”

小昌子不想在黄精面前掉了身架,口气一下大起来:“杭州的一个富商,做绸缎买卖的。”

“找你干什么?”

小昌子觉得黄精越来越讨厌,强打笑脸道:“我哪晓得?劳你驾快让人家进来,别耽误了正事。”

黄精嬉皮笑脸道:“不得了不得了,耽误了我们昌爷正事,小的我胆从屁眼里屙掉了!”

黄精退出。不一会儿,客人进来。

客人姓房,名小亭,生得俊眉朗目,一表人才,是杭州一位破落丝绸商的公子。

读书不成,经商;经商又不成,八方浪游。先苏州,再南京。闻道扬州歌舞繁华,乾隆爷曾到这里巡幸驻跸,刚巧又有个姨娘在扬州城开店,就投奔过来,不久认识了小昌子。半年前,翟奎的姘头小小嫌鹅颈巷住的宅院太老旧,一直闹着要换。一日,小昌子在茶馆与房小亭说到此事,没想到房小亭虽来扬不久,竟对城里角角落落已经透熟,立马帮他找到一所理想的小院,让小昌子对他刮目相看。小昌子想,房公子虽境遇不佳,但毕竟出身富家,读过书,有学问,跑过大码头,见过大世面,他小昌子跟他交往,一点不失面子,因此盐号里的事忙完,常找他泡茶馆洗澡,俩人打得火热。

小昌子见房小亭进来,立刻热情相迎:“哟,房大公子嘛,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房小亭夸张地一苦脸:“什么风?西北风!在下没法混了,投奔昌爷来了。”

小昌子晓得他的脾性,漫应道:“看看,拿我开心了吧,公子你是什么人,杭城富商之后,满腹诗书,抖出一点儿屑子,够我小昌子受用一辈子,哪有投奔我的道理?”

房小亭细白的面皮禁不住有些红涨,颓唐地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呀,如今你是大树,在下只能找你靠靠了。”

小昌子一听这话,显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直摇手道:“公子说过了,说过了,小昌子在人屋檐下,勉强混口饭吃,可怜死了。”

房小亭往起一站,纸扇哗哗摇:“你可怜?这全扬州城里访一访,哪个不知道昌爷是个人物?你在康府,吃香的,喝辣的,活得滋润舒适,放出的屁都带油香!”

小昌子两眼往门口溜溜,生怕被人听到,压低嗓门道:“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公子这么说,分明是寒碜我了,我小昌子为人做奴,整日东奔西走,弓腰曲背,哪有公子你潇洒自在?”

房小亭纸扇“哗”地一收:“嘿,你今儿怎么专跟我哭穷呀?怕我跟你借银子?”

小昌子被他一激,不由尴尬起来:“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