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手段(第2/5页)

至月出方散,相扶相携而去。

罗聘将金农与板桥送出,与守慧折回,拉着施驴儿说:“驴儿兄,今儿小弟与守慧造访,有一事相求,万望成全。”

施驴儿已有几分酒意,扶着罗聘道:“什么事,罗老弟但说无妨。”

罗聘听这话音,觉得到了火候,便说:“其实这是守慧老弟的事,但我看你对他一向野而无礼,怕不肯玉成,才代为作伐。”

施驴儿嫌烦:“什么事,说,说嘛,咋变得婆婆妈妈的!”

守慧想开口,罗聘悄悄扯他衣袖,抢在前面道:“好的,我就一句话说了。康府近日要建一所园子,守慧老弟仰慕驴兄高才,想劳动阁下,画一幅园子图。”

施驴儿望住守慧:“是这事?”

守慧小心翼翼点头。

罗聘连忙用话撑施驴儿:“酒都喝了,你总不至于不答应吧?”

施驴儿挣脱搀扶,扬臂前行:“答应,答应,可你罗和尚老实交代,得了多少好处?”

罗聘笑:“好处?君子成人之美,不求其利。”

施驴儿扬髯而笑:“我答应,可他守慧老弟一定要请我喝酒呀!”

守慧满心高兴:“那是一定!一定!”

康府的大管家翟奎正向各路领班交代事情,康世泰屋里的书童过来传话,老爷招他立刻过去。

走进厚德堂,翟奎暗暗吃惊。康世泰眉头紧皱,一脸不悦,将翻到一半的一本账簿“叭”地摔到地上,对恭立在旁的小童问:“怎么不在家的?上哪去了?”

小童答:“小的问了,上铁佛寺了。”

“什么时候回?”

小童抖抖擞擞:“不晓得。”

康世泰脸色发青:“给我把洪大宇叫来!”

小童气还没有喘匀,马不停蹄又往外奔。

翟奎已经明白,老爷是在盘查守慧的账目,发现了丰裕盐号存在的问题。洪大宇是守慧的跟班,丰裕盐号的二掌柜,丰裕盐号出问题,他自然逃不了干系。翟奎早就巴望这一天了。翟奎看不顺眼洪大宇,一心想把他拱倒。试想,翟奎身为康府南大院管家,手下拿捏着上百号下人,上到为头问事的,下到烧火剥葱的,没一个不对他敬着怯着。别说这院里,就连恒昌号的汤掌柜,茂源号的邱掌柜,有事没事都要请他喝个酒洗个澡,图什么?图的他在康老爷面前说说好话,抬举抬举。可他洪大宇眼睛长到脑门上,竟然不把翟奎当回事。翟奎这一刻逮到了机会,正好给他上上烂药。

康世泰望望翟奎,问他丰裕盐号怎么回事?

翟奎搔搔头,咂嘴道:“这丰裕,三爷一向甩大袖子,事情管得少,实在有点不好说呀。”

康世泰向他摆摆手:“你坐下,给我慢慢说。这个洪大宇,你听到过什么话没有?”

翟奎等的就是这一句,心想你不这么问,我还要想法子把你引到这条路上来呢。

翟奎斜侧着身子在椅上坐下,作古正经道:“老爷既然这么问,小的不敢隐瞒,只是小的所听到的尚未查证,不知当讲不当讲。”

“知无不言,只管讲。”

“老爷既要小的讲,小的就讲了,不过老爷只当闲话听着,别太当真,更不要生气。

就这最近,小的听人在传一件事,说这扬州船行不断给洪大宇送银子,还不是一家送,好几家送,比赛似的。”

康世泰瞪起眼:“为什么?”

“回老爷话,为的想做运输生意,因为丰裕盐号都他洪大宇说了算。”

“好,继续。”

“小的还听人讲,他行盐不规矩。”

“怎么不规矩?”

“带小货,吃私盐,所赚的银两不少上了自己腰包。”

“还有吗?”

“还有小的不敢说了。”

“说。”

“去年夏天在湖北,他见那边盐价飞涨,可图暴利,就把盐全部卖给了盐门子①1,然后把船凿沉,回来谎称过险滩触礁翻船。”

康世泰眼瞪圆了:“竟有这等事情?为什么不早报告?”

翟奎毕恭毕敬站起:“回老爷话,这都是道听途说,未经查验,所以不敢贸然禀报。”

正在这时,小童气喘喘回来。康世泰喝问:“洪大宇呢?”

小童手抹着额头上汗回道:“店里人说,他辞号2②了。”

康世泰手里茶碗摔到地上:“这个王八蛋!”

勤务堂是康府南大院的大管家翟奎办事的场所,每天早晨与傍晚,翟奎都要坐镇这里,听各路领班汇报情况,然后由他发号施令。堂的当中悬一匾,上书三个擘窠大字:勤务堂。堂中有专供翟奎坐的太师椅,有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有供奉观音摆放香烛的条案。翟奎除了出门办事,平常都在这里坐着。

翟奎正衔着籽玉烟嘴坐在太师椅里咕噜咕噜吸水烟,小昌子走进来。

小昌子是康府一百多号下人中的人尖儿,年轻,人长得清爽,脑子灵,嘴会说,办事利索,因此进康府不久,便在一大帮当值的男仆里升了领班。领班虽只是小角色,但在仆人眼中大小也算个人物,可小昌子不甘于此,一心还要往上爬,两眼一直亮烁烁四处瞄着,不断为自己寻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