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们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CHAPTER 17 AND THEY ALL LIVED HAPPILY

这可不是什么童话故事

In which this is no fairy story I'm afraid

宠物似乎与“勇敢的探险家”的生活不搭调,因为对主人而言,它们意味着太多的责任。然而,命运却让我的“人迹更少的那条路”上出现了一只企鹅。发现我的道路能与他的道路顺利交汇,我感到非常高兴。企鹅的到来丝毫没有影响我的探险计划,然而唯一让我困扰的是,我需要再三向别人复述胡安·萨尔瓦多的故事,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儿童讲述故事的某些部分,这甚至成了盘旋在我头顶的梦魇。

我越来越喜欢那只鸟。在南美洲,我发现了独特、不寻常的宝藏,也发掘出我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它们的数量极其丰富。我喜欢和胡安·萨尔瓦多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一天的忙碌结束后,静谧的傍晚,我们常坐在露台上,一个小酌葡萄酒,另一个享用鲱鱼,看着头顶的星星聊天。无论是谁,如果像我这样每天一早一晚接受那只企鹅的欢迎,大概都会觉得飘飘然。

我们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循规蹈矩的。胡安·萨尔瓦多是一只讲究的鸟。每天早晨,他都会为新的一天做好各种准备,让自己过得舒心惬意,比如确保每片羽毛整洁熨帖、完好无损,连最讲究外表的大侦探波洛,在细心打扮方面恐怕也比不上胡安·萨尔瓦多。大部分操作都用他的喙来完成,辅以灵活敏捷的动作,对于那些嘴巴够不着的羽毛,则用脚趾梳理。当有人向他咨询特别有挑战性的问题时,他也会抬起脚来挠身体,仿佛人类冥思苦想的时候抓耳挠腮一样。就这样,他在圣乔治的生活继续了下去,吃鲱鱼、游泳、梳理羽毛、接受各路粉丝的宠爱娇惯,组成了企鹅胡安·萨尔瓦多的日常。

假期临近,更多的冒险不停召唤着我。我的同事路克自告奋勇照顾胡安·萨尔瓦多,他家就在学校附近。路克已经成家,儿子还小。从那时开始,假期我不在学校时,胡安·萨尔瓦多不是去玛丽亚那里便是住在路克家。这是个理想的安排,知道胡安·萨尔瓦多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陪伴,我就能放心地出门旅行。企鹅过得开心,我也可以自由自在地探险。胡安·萨尔瓦多似乎从来不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暑热烦恼。他住在外面,可以踩着绿草散步,享受树荫的遮蔽和河畔的微风,在白铁浴盆里玩水,甚至偶尔去学校的泳池游泳,无论里面有没有人。

所以,在圣乔治,我根本无须担心胡安·萨尔瓦多的小日子过得如何。这主要得感谢孩子们在非假期时的支持,还有路克、玛丽亚在假期时的帮助。有时偶尔会发生值得记忆的事件,但大部分日子都平淡无奇,时光千篇一律地流逝。胡安·萨尔瓦多看上去也像一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企鹅,一如寄宿学校对学生的要求那样。

那个特殊的早晨已经铭刻进我的记忆。路克还没说话我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

此前,我和朋友们去了本省南部,胡安·萨尔瓦多待在路克家。前一天深夜,我返回学校——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不便打扰路克一家,所以没有去看企鹅——短短睡了几个小时后,我起床去学校取邮件,这时路克找到了我。

“我很抱歉。”他说。我咬紧牙关,等待着,心跳仿佛锤子一样狠狠砸在胸口。

“他一直很好来着,在你出门的这段时间。可是几天前,我喂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吃,我没太在意,因为天气太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把他埋在花园里了,当天晚些时候。我只能这样做——天太热了,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实在不能等。对不起。”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骨子里的英格兰人的特质,使我不愿过多地表露情绪,而且从小到大接受的现实主义教育要求我客观看待动物的生老病死。然而我的内心已经崩溃。“谢谢你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拼命压抑自己,这是我唯一能说出的话。最坏的结局出现了。他毫无征兆地死了,而我没在他身边。

我独自走开,希望一个人待着想事情。我绕了很远的路回宿舍,沿着橄榄球场的边缘走,避免遇到同事。

我精疲力尽地爬上楼梯,看向门外的露台,一直望到河对岸。

每次我走进露台,总会听到激动地跑上跑下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偶尔伴以咯咯的乱叫。如同每天报时的铃声一样,这些声音早已成为我的校园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然而,以后的露台上只会一片死寂,不会再有敲门拿鱼的男孩,不会再听到企鹅带来的阵阵欢笑。

在自己的脑海中,我仿佛看到了待在某处遥远海岸的岩石上的一颗鸟蛋,它突然倒向一边,蛋壳破裂,里面的雏鸟用自己的喙吸进了第一口空气。透过蛋壳的裂缝,我看见它耷拉着湿乎乎的脑袋,摇摇晃晃地挣扎,在父母的注视下,想要钻出蛋壳。接着我看到亲鸟喂养幼鸟的画面,然后场景变换,健康活泼的小胡安·萨尔瓦多跟在父母身后,来到波涛汹涌的大海边。海浪冲击礁石,泛起狂暴的泡沫,涌上沙滩,刷洗沙砾和石块,然后撤退。他看上去是那么幼小,没法与无情的风浪搏斗。他迟疑地试探着,两次,三次,接着便跟着父母冲进海里,摆动那对百万年前便进化完美的翅膀,有生以来第一次游了泳。海水在他头顶闭合,年轻的肌肉本能地推着他向前,钻过狂怒的波涛,再次破开水面,远离那些危险的岩石。他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左右腾挪,挥动翅膀清洗肚皮,抬脚梳理身侧和头部,啄咬胸前和后背的羽毛,湍急的水流根本影响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