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造访动物园 CHAPTER 11 A VISIT TO THE ZOO(第2/4页)

我期待地注视着这一幕。只见企鹅们懒洋洋地接过饲养员递过来的鱼,接着又躺倒在地,反应和胡安·萨尔瓦多大相径庭。我很震惊,因为换作胡安·萨尔瓦多,只要听到有人过来,他会立刻冲过来,起劲地摇晃脑袋欢迎他们,两只眼睛好奇地研究着来客的表情以及他们手里拿的东西。喂胡安·萨尔瓦多吃鱼的时候,你得十分小心地捏着鲱鱼的尾巴,以防手指被企鹅锋利强大的喙啄伤。

很明显,动物园的这些企鹅与我在野外见到的企鹅的行为完全不同,也许布宜诺斯艾利斯动物园的气温并不适合它们——可当时也并非一年中最热的炎夏。相比之下,胡安·萨尔瓦多居住的校舍露台则位于城市的南侧,靠近郊区,加上来自河面的微风吹拂,那儿的温度比动物园凉爽许多。事实上,胡安·萨尔瓦多十分享受校园的阳光,没有客人拜访他的时候,人们经常见到他静静地沐浴在晚霞中,面朝落日,似乎在汲取一天中最后的温暖。

就这样,我收集到了需要收集的信息,考察了动物园的条件,现在,我需要时间来考虑如何选择。

我离开动物园,回到市中心,突然想去哈罗德百货——这里是伦敦哈罗德的海外分店——逛逛,喝杯茶。我需要考虑安置胡安·萨尔瓦多的最佳方案,当然,也想欣赏一下那些我不可能买得起的东西。

女服务员给我端来了茶,还推荐我来一块黄瓜三明治,但被我拒绝了。我并没有承认自己买不起如此昂贵的点心,而是谎称根本不饿。所以,她前脚刚走,我就嚼起了方糖。

我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些茶,装模作样地搅着其实没加糖的茶水,静静地回忆参观动物园的经过,越想越觉得比起那里的企鹅,生活在圣乔治学院的胡安·萨尔瓦多实在幸福得多:吃的比他们多,“朋友”更多,总是处于警觉、积极状态,非常喜欢有人陪伴。与饲养员的交流和我的亲眼所见进一步说明,将胡安·萨尔瓦多送到动物园去并非什么好办法,除非没有其他选项。

如果把胡安·萨尔瓦多留在圣乔治,而不是送到企鹅们的“寄宿学校”——布宜诺斯艾利斯动物园,这样做对他是不是最好的?虽然那样的动物园不去也罢,但饲养员的建议却不容忽视——得找个地方让胡安·萨尔瓦多游泳。还有,怎样才能让他在炎热的夏季也开开心心地生活?还有什么选择?我不得不考虑将他送回大自然,但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我能把他带回乌拉圭的埃斯特角城吗?还要再和海关打交道?真的吗?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在阿根廷,我能带他去的最近的海滩位于南边的马德普拉塔,坐火车六个小时才能到,离圣乔治足有两百五十英里。我曾经不小心差点完成这段漫长的铁路之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度过相当美好的一夜后,我登上了返回的列车,结果睡过了站,凌晨时分在一个陌生的车站醒来。幸运的是,我赶上了早晨返回基尔梅斯的火车。

如果带上食物,傍晚时分出发的话,我是可以带着胡安·萨尔瓦多坐火车的,因为一路上不会太热。可马德普拉塔的海滩上有没有企鹅?如果有,它们会不会同意胡安·萨尔瓦多踏入自己的领地?那儿的鲱鱼够不够他吃?如果他再次拒绝离开我呢?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

据我所知,离我们最近的企鹅聚居地在瓦尔德斯半岛,但直接到那里去得走一千英里的公路,而且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带着摩托车和企鹅一起乘火车到布兰卡港,然后骑摩托车到瓦尔德斯。我不停地搅动茶水,推测着旅程的用时。第一站是布兰卡港,到那里大概需要十四小时,第二段路全程骑摩托车,可能要十小时,无论怎样争分夺秒,往返也至少需要整整四天,而且前提是假设一切顺利,没有突发事件。即便我真的带他去到那里,如果找不到企鹅聚居地怎么办?即便找到了,把他留在那里,那儿的企鹅会接受他吗?

最终,我得出结论,唯一合理的方案就是一有机会就先到瓦尔德斯实地考察,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拟定计划。

心血来潮去哈罗德百货喝茶的后果是,我必须尽量赶上最后一班开往基尔梅斯的列车,返回学校,履行傍晚值班的职责。但随后发生的不可抗力导致的意外冲突,让我切身体会到,在那个时期的阿根廷生活,必须提前做好应对各种可能性的准备。因为与它们比起来,胡安·萨尔瓦多的安置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

十八年的流亡生活结束后,一九七三年,七十八岁的胡安·庇隆的第三届总统任期开始了,他的第三任妻子伊萨贝尔·庇隆就任副总统。支持庇隆的各个派系的内讧和蒙特内罗(一支城市游击队)发起的恐怖活动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他们设置的炸弹杀伤了大批无辜者,更有针对性的“驾车式”枪击同样带来了许多“附加损害”。除了被新雇主警告要注意“文化冲击”之外,对于当时阿根廷国内的混乱,初来乍到的我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每天早晨的报纸上都登载着前一天因各种暴行而失去生命的长长的遇害者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