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19日,周二克莱尔

这是一个报价清单——写在一张带抬头的信纸上——格雷戈第一次来家里看阁楼时,给了我这张清单。凯特琳上学去了,我刚挂掉妈妈的电话。妈妈从《每日邮报》上为我剪下一段文章,是关于巧克力致癌的,她总是坚持讨论这些参考资料。

我还没准备好他的到来,也没计划好:我不知道,我就要遇到一生的挚爱了。

我的紧身牛仔裤上有个洞,腰带边鼓出一堆肉,我穿着凯特琳的旧T恤,前面印着骷髅,领口有裂缝。我想,这些我都不用担心。这房子住了几年,阁楼堆了很多杂物,我清理时弄得浑身大汗,这也不用担心。这里充满了记忆,有些只是我看重的瞬间,对别人一钱不值。我想,我甚至讨厌他的到来。当时,我把箱子推到角落,心里记下要扔的东西,好把阁楼腾出点空间。

门铃响的时候,我还在梯子上。过了一会儿,我才爬下来。所以,我下梯子时,门铃已经响了多次。我很生气,脸上红通通的。当我打开门,第一次见到格雷戈时,我浑身土气,都是汗味。

“阿姆斯特朗……夫人?”他在两个词之间稍微顿了一下,好像他觉得这俩词不搭配一样。

“是女士,”我通常都会这么说,“我觉得,没必要强调婚姻状况。”

“说得对。”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我让他进了屋,屋里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尘土和地毯屑飞扬。

“哦,在楼上。”我告诉他。

“阁楼一般都在楼上。”他打趣地说了句,我瞪了他一眼。我的建筑工不用很风趣。

我先爬上了梯子,他跟在后面。我难受地感觉到,这人的鼻子离我的屁股只有几英寸。我很想知道,这些天来,我的屁股看起来怎么样。我很久没空关心这个了。

我们站了一会儿,一个光秃秃的电灯泡照着我们。他从耳朵后拿下一根铅笔,记下几个数字。他腰带上挂了一盒卷尺,就像一个西部片中的枪手。

“活儿很简单,”他说,“我来替你画图和计算,再找个建筑工程师签字。你不想要楼梯,只要个更好的梯子和几个顶窗,很快就能干完。还要再隔出个卧室,对吗?”

“不是。”我说着,双手背在身后。我看了看四周,想象我脑海中的房间模样:阳光满溢,条状的地板油漆焕然一新,周围的墙壁刷成了白色。“我想写本书。现在所有的屋子都有用,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创作。所以,我想要个书房。”我朝他笑了笑,“我想,你大概会觉得我疯了。”

“完全不会,”他说,“这是你的房子,写书的想法似乎更好。”他露出了微笑,不过不是对我,而是对我们周围的空间。我看得出来,他也在构想完工的样子,这让他很高兴。那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肩膀那么宽阔,双臂的肌肉那么强壮,衬衫下的腹肌轮廓那么明显。那时,我也突然发现,我头顶上绑了个发结,穿着女儿扯烂的T恤,还有一条不合身的牛仔裤。噢,还有,我肯定比他大,虽然我不确定大几岁。我意识到这一切,同时,我也讨厌自己这么在意。

“好了,我们下楼,我写个报价给你——只是个基本报价,好给你一个大概印象——然后,你决定要不要让我做。我会给你列个报价清单,还有一份合同。这样,你就能知道该花什么钱。好吗?”

“好。”我突然只会简单地答复了。

他先下了梯子,我紧随其后。我穿着愚蠢的人字拖,下到一半没踩稳,一下子从梯子上跌下来,正好落在他怀里。那一瞬间,我们没有过多的停留,没有多余的接触。他直接熟练地把我放在了地上。

“我的两只脚总是站不稳。”我说着,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哎呀,我们不可能什么都在行,”他说,“除了报价单,我都写不了更长的东西。”

我不太确定,我具体是什么时间决定爱上他的。但是,我想,也许就是那一刻,从他想方设法地为我解围开始。我跟他下了楼,等我们到了底层台阶时,我表现得很官方。我太糊涂了。糊涂,就是这个词。因为,我那时就知道,我的爱是毫无希望的,不会开花结果,我从来都没那么幸运过。我们走进厨房,他趴在灶台上写起来。我一直盯着他的下半身看,暗自嘲笑自己真是个白痴。等我去学校见了茱莉亚,不知道她会怎么笑我。如果让凯特琳看见,我正靠在冰箱上,像个疯女人一样,朝这个真男人抛媚眼,她一定会非常没面子,想到这让我感到乐不可支。

格雷戈回头看了看我,看见我在微笑,又扭过头去。

“有什么好笑的事?”他问我。

“噢,我……噢,没事。”我不由自主地傻笑,像个少女撞见了迷恋已久的对象,“别管我,我就是个傻瓜,真的很傻,没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