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坏姑姑(第4/4页)
“哪个对你更重要?”在让我充分地担忧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之后,瑟瑞娜问道,“是人生被悲惨地缩短到仅剩最后几年、坐在你面前的姑姑,还是一个鬼魂,对一个死人的承诺?”
“你为什么不变卖东西呢?”我问,最后尝试着发掘能反对瑟瑞娜这一计划的理由,“家具,珍本书,银制餐具,伊莱哲的画像。我打赌有人愿意掏大把钱。是历史啊。”
“但那其实不是重点,对吧?”她冷淡地说,“那完全不是重点。”
“但那是一个疑问。”我坚定地说。
瑟瑞娜挤出一个笑容,探身前倾,手肘撑在书桌上。
“去音乐室看一下,”她说,“那里有一块小地毯,上面没什么东西。如果你凑近看,就会看到三道压痕——磨损的印记。那是以前放贝森朵夫的地方,一架贵重的大钢琴,是伊莱哲·里德尔在1903年买的。我把它卖掉了,这样我们就能有琐碎的东西,比如食物、电和烧炉子的瓦斯。衣食住行的东西。爷爷大发雷霆,我没法对你形容。他绝食了六天。当时你又在哪里呢?”
“我不在。”我勉强承认。
“那么,当我告诉你,除非我们把他弄出房子,否则我不能变卖东西的时候,你就必须信任我。明白了吗?”
“明白。”我说。
“好。我们达成协议了吗?”
过了一会儿,我点点头,同时自己也承认,活人的即时需要或许确实比死人的心愿重要,不过未必所有情形都如此。
瑟瑞娜打开一个书桌的抽屉,取出一本薄的文件夹。她站起来,绕到书桌前面,把文件夹交给我。
“这是一份委托代理文件,”她说,站在我的椅子前面,“需要由塞缪尔爷爷签字。但公证员必须在场。”
她递给我一张名片。
“这是一个流动服务公证处的号码。他们保证在接到你电话的三十分钟之内到场。护照也在文件夹里。”
“爸爸没有那个吗?”我问。
“我跟你讲过了,”瑟瑞娜答道,“他没有完成任务,所以他已经被解除职务了。”
她看着我,有一点笑意。
“一加一等于二,这件事你自己能想清楚,我说得对吗?”她问。
我看看她,又看看文件夹。
“你答应过,要把他安排进不错的地方,”我说,“要去肯辛顿之家,而不是塔克钟隔壁的破地方。”
她放声大笑。
“是什么让你有这种想法的,你以为我会把他送进一家不达标的机构?”她问,“你读太多尤金·奥尼尔的东西了。”
尤金·奥尼尔?我知道他是个有名的剧作家,但只知道这么多。
“我从来没读过尤金·奥尼尔的书。”我说。
“有一天你会读到的,然后你就会知道。不过,我会答应你,肯辛顿之家会是塞缪尔爷爷的新家。它是一个有分级设施的机构,就是说,随着状况恶化,他们可以适应他相应的需要。你也知道,他的大脑就像一杯水里的‘我可舒适(2)’泡腾片,在快速地溶解。你这么关心他的安好,我很感动,尽管两个星期前你连见都没见过他。你的同理心真是高得让人耳目一新,怜悯心也异于常人。”
她探身过来,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支撑自己,并亲吻了我的脸颊。由于我坐着,她站着,她的乳沟和乳房又正冲着我的脸,柑橘油的香气充斥着我的鼻子。我好奇她是不是真的有渐冻症基因,或者那只是她的另一项策略。瑟瑞娜厚颜无耻地玩弄手段。
“每个人都喜欢舒舒服服地挠背,”她低声说,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拂过我的脸颊,“对不起,”她说,“你太可爱了,让我难以抵挡。”
她离去时,我毫无感觉,但我知道自己已经不为她心动了。我的第一场迷恋,已经结束。我的思想回到刚被布置的任务,以及这是不是我能够——或者应该——试图去完成的事上。当然,这对活人更有好处,包括塞缪尔爷爷。或许,如果我做到了,就能终结里德尔家族父子相憎的循环。或许,如果我把父亲的房子交付给他,他就不会恨我了。
(1)拉丁文,quid pro quo。
(2)Alka-Seltzer,治疗消化不良的泡腾剂式消食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