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深夜厨房

我记得在里德尔大宅的第一晚,感觉沮丧又想家。我不得不走完很长一段过道,才能走到洗手间。我愤恨这个事实,里德尔大宅这么大,洗手间却很少。我想要回家里的那个旧屋。它很小,洗手间就在过道对面,没有一个足球场那么远。而且我小的时候,偶尔做个噩梦,父母都触手可及。我想我们家的房子。我想母亲。我知道自己没法睡着,所以尽管已经很晚,屋子都黑了,我还是下楼走到厨房喝杯水。我打开冰箱门,在洒满厨房地板的蓝光中,我看到有人坐在桌旁。我的心扑通直跳,然后意识到,那是我的祖父。

“瑟瑞娜?”塞缪尔爷爷大胆问话,对着阴影睥睨。

“是我,”我说,“你吓到我了。”

“瑟瑞娜呢?”

“我不知道,她一定在睡觉吧。”

“通常是她给我配药的。”

我关上冰箱门,房间恢复漆黑。我打开灯,塞缪尔爷爷显现出来,他坐在桌旁,身穿一套让人发困的灰蓝色老式睡衣,长袖,前面有扣子。他把手伸过来,揉搓着没了手指的残节,我注意到他老是做这个动作,那是一种神经性的抽搐。他一有压力,就按摩他的残节。我想知道他是否仍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魅影手指。

“你自己不知道怎么配药吗?”我问。

“瑟瑞娜帮我配药。”

“哪种药?”

“管睡觉的。我睡不着时她就帮我配药。你能帮我配药吗?”

“药在哪儿?”

“她把它存在碗柜里,那儿,”他用手指示着说,“那里面有一瓶药。她往里面加一点牛奶,药就不难吃了。”

我打开他指示的碗柜门,但看不到什么药。

“药是什么样的?”我问。

“我不知道。我没看过她配。就在一个有白标的瓶子里。”

碗柜里,我只看到一个瓶子:瑟瑞娜和父亲早前喝的威士忌。但它确实有个白标。

“这个?”我抽出那瓶占边问。

“对,就是它。”

“这是威士忌。”

“这是药,”他说,“它帮助我睡觉。”

“我打赌它能。”我说。我不确定瑟瑞娜到底是聪明还是残酷,给塞缪尔爷爷喝威士忌让他入睡。不管是哪一种,把酒讹称为药就很可疑。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得遵照里德尔大宅的惯例,于是我把酒瓶放在台案上,从另一个碗柜里翻出一个玻璃杯来。

“一剂量的药混两剂量的牛奶,”塞缪尔爷爷指导我,“瑟瑞娜就是那么配的。有时她帮我加热,但我不需要热的。”

“那么就给你配凉的,”我说,“我不知道怎么点炉子。”

我按照指示混合好饮料,把玻璃杯摆在他面前。然后我给自己倒了一点柠檬水,坐在桌子对面。我想问塞缪尔爷爷关于鬼的事。我想问关于他手指的问题。太多的问题。但我们在修禅定之类的,所以我打住了。

“你能听到她跳舞吗?”塞缪尔爷爷终于发问,打破了入定。

“谁?”

“伊泽贝尔。你能听到她的声音吗?瑟瑞娜说她听不到,但我想她可以。她的脚步声非常轻柔,因为她是那么好的一个舞者。”

“伊泽贝尔是个舞者?”

“我遇见她时,她正准备上台跳芭蕾舞剧。不是穿粉色短裙的那种,而是现代舞。哦,她好美,她跳舞的时候,每个人都坐直了。没有人能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我告诉她,我家里有一个舞厅,问她想不想看,她就笑了。她有很长的脖子和完美的脸型,总会笑逐颜开。她说,那是她听过的最好的搭讪桥段,但之后我就带她去看了。”

“舞厅?”

“在三楼。你不相信我?”

“我还没上去过。”

“我带她回家,给她展示了舞厅,然后她为我跳了舞。我在一台便携式留声机上放唱片。我想要一个控制台,但父亲不让我买,于是就买了这台便携式克罗斯利扬声器。我为她放了爵士唱片,她就跳舞。”

他的思绪陷入往事,但我想再多听一点。

“她跟着什么歌跳的?”我问。

“她吻了我。哦,伊泽贝尔。你吻了我,我告诉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我没做到。到最后,我做不到你想要我做的事。”

他看起来很悲伤、很迷茫,同时小口抿着药。但我不想让他停下来,渴望得到关于我的过去以及父亲的线索。

“她是怎么去世的?”我问,因为父亲从没告诉过我。我知道她在父亲十六岁时去世,但只知道那么多。

塞缪尔爷爷透过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用气音说:“听!”

我听了,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像塞缪尔爷爷说的那样,从房子的某处传来。我正准备说些什么,但他让我别作声,然后说:“有的时候,如果幸运的话,你还能听到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