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5页)

戴尔芬是附近一家预科学校的法语老师,艾米莉亚很确定,马洛和戴尔芬是一对儿。朱利叶斯暗示过,有些不同意的意思,这让艾米莉亚很惊讶。她父亲一般很少评价别人的事,但他觉得戴尔芬很吓人。

“她跟人站得太近,我从来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她很漂亮。”艾米莉亚指出来。她跟戴尔芬短暂地见过几次面,一眼就看出两人不会处得太好。戴尔芬像个海报中的时髦女郎,总是化着完美的妆容,又有几分神秘,还有一点悍妇的霸气,艾米莉亚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她那样。

朱利叶斯摇摇头:“她很吓人。她都不吃饭。我想不通马洛看上她哪点了。”

艾米莉亚明白马洛为何喜欢她,戴尔芬太符合男性的幻想了。

“她要求很多。”朱利叶斯说,“也许马洛最后会受不住吧。”

艾米莉亚笑了:“别这么说她,这样只能让他更喜欢她。”

马洛按照约定来了。他给了艾米莉亚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很温暖,穿着羊绒大衣,十分结实,他的鬈发塞进了毛绒帽里。

“最近怎么样?”他问道。

艾米莉亚耸耸肩:“你知道的,一会儿悲伤,一会儿绝望。”

“你一定很难过吧。”

“是啊。”

“我好想他啊。我总是突然想着过来跟老朱利叶斯喝杯酒,然后记起来……我真是无法想象你有多难受。”

马洛脱下外套,扔到沙发上。外套里面他穿的是黑色紧身牛仔裤和灰色机织毛衣,脚上是一双酒红色切尔西靴。他脱掉帽子,黑色的鬈发露出来,乱糟糟的。

他看着朱利叶斯的大提琴,立在房间的角落里。

“可以吗?”他问道,因为他知道它的重大意义。

“当然—去吧。”

他穿过房间,把提琴从架子上拿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熟练地聆听音准,调整着弦轴,直到调到满意。艾米莉亚心里咯噔一下,她想知道朱利叶斯最后一次拉琴是什么时候,他拉了什么曲子?他从前每天都要拉。那是他放松的方式。他从没觉得拉琴是累人的事。

她看着马洛调音,被深深吸引住了,她总是很喜欢看真正的音乐家把玩乐器:带着自信,无比娴熟。她的演奏水准已经遇到了“瓶颈”,无法进步,这是因为她有些害怕是乐器在主导她,而非她在主导乐器。

他拿起朱利叶斯的琴弓,拿一小块松香擦拭,直到纤细的弓毛变得平滑如丝绸。然后他坐下来,让弓划过每一根弦,音符在寂静的客厅里响亮而纯粹。他开始拉一段小调,短而锐利的断奏音,艾米莉亚听出了这段调子,脸上露出了微笑。《犯罪高手》11,没人会想到大提琴能拉这样的调子。

接着,他过渡到一段舒缓的音乐,她听不出来是什么。他以一段华丽的调子结尾,站起身,指指座位,让她去坐:“咱们看看你现在怎么样。”

“我好多年没拉过了,本想在你来之前练练—”

“啊,最可怕的那个词,‘本想’。我不想再听见你这么说了。”

艾米莉亚红了脸。他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刚刚说的话确实很逊。伟大的音乐家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勤于练习,不是单单靠才华。

她拉了几个音阶热身。她还记得这么清楚,把自己也给惊到了。她的手指在琴弦上上下舞动,好像这是本能一般,伸展、弯曲,准确地捕捉音符,然后很快转到琶音,重新唤起肌肉记忆。

“看到没?这就对了嘛。”马洛很满意的样子,“演奏的技巧一般是很难忘掉的,就像骑自行车一样。你现在只需要花时间练习。”

她从钢琴上的乐谱堆中拿出《天鹅》的乐谱,开始拉。许多年前她考级时拉过。她不记得是哪一级了—她觉得应该是六级。那时候她拉得特别准,得了一个优秀。但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她的演奏却变得糟糕,拉得断断续续,但还是坚定地坚持到了最后。

“太糟糕了,”她说,“我做不到。我换个别的什么吧,读首诗。”

“不,”马洛说,“以这个向你父亲致敬再合适不过了。没错,你刚刚拉得很烂。但你能做到的,我相信你。我能帮你,只要从现在起到追念仪式那天,每天练习两个小时,到时候肯定能上演最完美的致敬表演。”

他开始把小段音乐挑出来,揪出难度高的,让她把这段练好,然后再连起来大段演奏,用铅笔在乐谱上做记号。一个半小时磨人的分析、练习之后,他让她再连着拉一遍。

这一次,听起来像那首曲子了。不够完美,还差得远,但至少能听出调了。她高兴地笑了,他也跟着笑起来。

“漂亮。”他说。

“我累死了。”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