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第2/4页)
昂试图透过模糊轮廓,想象神鸟模样,却忽而想到, 国上下唯有自己没见过凤凰。
六
年岁流逝,皇子们渐渐长大,纷纷离开京城,去往各自封地。
一年,东宫招进了八名眉清目秀的宦官作为太子昂内侍,发至修心堂。
八人手提行囊,列队东宫,发现太子昂已在堂前,手握一支竹杖。
“我不要太监伺候。”太子昂说罢,挥杖打去。
小太监们不敢作声,跪地任凭昂打。队伍末尾,有一少年,太子昂在他身前举起竹杖,却又缓缓地落下。
“你叫什么?”太子昂问道,心里竟泛起一丝怜意。
这小太监便是柳郎。
柳郎成为太子昂贴身侍从,为太子梳洗更衣。
每当柳郎为昂解散长发,缓缓梳动玉篦时,太子经常说道:“柳郎啊,我总觉得,你与旁人不同。”
柳郎五指灵巧拨动,将黑发扎成发髻,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笑将出来,随手将只钿花别在柳郎袖口,说道:“不要问我,你当去问那凤凰。”
七
皇城里偶有宫戏,每逢月盈之时,水榭前搭起戏台,一片花红柳绿。
上演之日,皇帝妃子移驾石舫之上,隔湖遥望。亭间无有孩童之位,太子昂便叫上柳郎,于墙沿下垒起方砖,透过镂空雕花极目远望。
但见台上戏子各式脸谱,舞刀弄枪,好不热闹。昂见一黑袍武生,粗眉吊眼,手中一杆银枪舞得生风。
“那武生演的是谁?”昂问柳郎道。
“薛仁贵。”柳郎答道,“三箭定天山的大将军。”
太子昂月月都见这人,其所饰之角亦各不相同,扮将帅领兵带队,演武人行侠仗义,无不打得利落,拗得气派。
在宫戏熏陶下,太子偶尔也抄起佩剑,照那武人样子凭空乱舞。一日皇帝来东宫,撞见太子舞剑,便问其成年以后是否愿领兵征戍。
昂答道:“想。”
皇帝当即抽下手上扳指赠予昂。这扳指之后伴随太子出征邻国,终碎于一次鏖战中,此是后话。
昂尚且年幼,以为战事不过戏台上翻扑。
一日,宫戏散场,昂与柳郎意欲一睹武生模样。于戏班妆棚前,二人见一个黑影溜出回廊,步向后宫。
“此人可是武生?”柳郎怯问道。
昂强作镇定,叫柳郎原地守候,独自一人尾随而上。
八
黑影三转五转,无声潜入东宫,于颐心堂前挑开两扇门板,消失在昏黄烛影中。
昂知道,那是理妃住处,上前于窗沿缝隙窥视。
但见,一双肉体相互交叠,如两条白蛇。理妃双眼迷离,红舌轻吐,舔舐武生耳垂。
烛光中,昂窥理妃双乳,白皙尖翘,不似乳母那般沉坠如钟。
昂跌在檐下,跑出宫殿,顿觉腹中翻江倒海。
在宫河畔,太子昂于衣襟中掏出玉坠,凤凰射出萤石般幽光。
昂扯断丝线,将玉坠抛向河中。
九
昂从未与人说起此事,只在梦中绕过回廊,见窗缝中两具躯体光怪陆离。
昂每日睡到晌午,柳郎不敢发问,只是默默整理衣服寝具。
一日,太子昂醒来,见柳郎背影,忽觉心中如投石入水,涟漪阵阵。昂便问柳郎,整日操劳如此,少有酬禄,心中可有怨言。
柳郎闻言下跪,叩头答道,每日侍奉殿下,便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太子昂渐觉宫中风物起了变化。湖亭井石被黄昏浸染,似有一层斑驳锈色。
这锈色从何而来?太子懒得思量,只看天边烧云似火。
十
己丑年九月,皇子颙戍边归来,带回邻国一纸战书。
那日皇帝寝宫亮至破晓,晨更三鸣,颙走出宫殿,沿着白玉石栏步下丹陛,见昂睡眼惺忪。
原来其已在阶下等候多时。
多年未见,颙揽过昂的肩膀,于他背后留下重重两拍。昂方知,这双手恐已长出厚茧,与皇城中红粉再无瓜葛。
“边疆战事可紧?”昂问。
颙闻言笑答:“敌国不自量力,皇弟不必担心。”
颙落脚于京郊军营,邀昂来帐中小叙。
军营中脏乱,厨子杂役往往不觉,昂每咽食一口,必作掩鼻状。
颙始终谈笑自若,对昂说道:“父皇曾言,皇弟此前便有封疆扩土之志,如今不如随我去边关荡清敌寇,稍加历练。”
对于那尊龙椅,昂与其说渴望,毋宁讲好奇。昂清楚,皇位终将属他,如日升月落、星辰轮转般。
“罢,罢!”昂摆弄手中酒杯,说道,“我只想留在宫里,直至登基。”
颙顿时变色,将酒杯掷在地上,慨然道:“ 国未来之君,怎能这般消沉,不思国事!你如今这副样子,真不知当初凤凰为何选你!”
十一
凤凰。昂咀嚼着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