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瓶酒(第3/4页)

当帕维尔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布鲁诺不禁注意到,帕维尔的手在盘子的重量下轻微地抖动。当他回到他站立的位置的时候,身体好像要摇晃了,而不得不用一只手压在墙上以支撑身体。

母亲要加汤说了两次他才听见,还有一次拿着没有开启的酒瓶给父亲到酒。

“赫尔·里兹不让我们读诗歌和话剧。”上主菜的时候,布鲁诺抱怨说。当与客人一起用餐的时候,家里人都会穿得很正式——父亲穿着军装,母亲穿着绿色的裙子,跟她的眼睛很配,格蕾特尔和布鲁诺穿着在柏林去教堂的时候穿的衣服。“我问他,我们是否可以每周读一次,但是他说不行,只要他教我们课就不行。”

“我敢肯定,他一定有他的理由。”父亲说,吃着一只羔羊腿。

“他要我们做的就是学习历史和地理,”布鲁诺说。“我开始恨历史和地理了。”

“请不要说恨字,布鲁诺。”母亲说。

“你为什么恨历史?”父亲问,把他手中的叉子放下来,看了餐桌对面的儿子一会儿,布鲁诺正在耸肩,这是他的一个坏习惯。

“因为枯燥。”他说。

“枯燥?”父亲说。“我的儿子说历史枯燥?我来告诉你这个,布鲁诺,”他继续说,身体前倾,用一只餐刀指着这个男孩。“是历史让我们来到这里。如果没有历史,就没有你我现在坐在这个餐桌边了。我们会安全地在柏林家的餐桌边,但是我们在这里改写历史。”

“还是枯燥。”布鲁诺说,没有听进去父亲的话。

“您得原谅我的弟弟,柳特伦特·科特勒,”格雷特尔说,一只手在他的胳膊上搭了一会儿,这个举动让母亲眯起眼瞪着她。“他是一个很无知的小男孩。”

“我不无知,”布鲁诺生气地说,他已经受够了她。“您得原谅我的姐姐,柳特伦特·科特勒,”他礼貌地加了一句,“她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医生们说谁也帮不了她。”

“闭嘴。”格蕾特尔说,满脸通红。

“你闭嘴。”布鲁诺坏笑着说。

“孩子们,请停下。”母亲说。

父亲用他的餐刀敲击桌子,于是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布鲁诺偷偷往父亲那边瞥了一眼,他其实并不是很生气,但是看起来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争论了。

“我小时候很喜欢历史,”寂静片刻之后,柳特伦特·科特勒说。“虽然我的父亲是一位大学的文学教授,相对于文学,我还是比较喜欢社会学。”

“我怎么不知道啊,科特,”母亲说,转过脸来看着他。“他还在教书吗?”

“我想是的,”柳特伦特·科特勒说。“其实我并不太清楚。”

“嗯,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她问,向他皱眉。“你跟他没有联系了吗?”

年轻的柳特伦特嚼着满嘴的羊肉,这给了他机会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布鲁诺,好像很后悔把话题引到了这上面来。

“科特,”母亲再次发问,“你跟你的父亲没有联系吗?”

“没有什么联系,”他回答,不情愿地耸耸肩,并没有转过头来看母亲。“他几年前离开德国了。1938年,我想,自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父亲停下用餐,看了柳特伦特·科特勒一会儿,微微皱眉。“那他去哪里了?”他问。

“很抱歉我没听清楚,赫尔将军,您能再说一遍吗?”柳特伦特·科特勒问,虽然父亲的话清晰无比。

“我问你他去哪了?”他重复了一遍。“你的父亲,文学教授。他离开德国去哪里了?”

柳特伦特·科特勒的脸有点红了,说话磕磕巴巴。“我想……我想他现在应该在瑞士,”他最后说。“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伯尔尼的一所大学里任教。”

“哦,瑞士的确是个美丽的国家,”母亲马上说。“虽然我从来没去过那里,但是我听说——”

“他不会很老,你的父亲,”父亲说,他低沉的声音让他俩都不敢说话了。“我想你只有……天?17岁?18岁?”

“我马上就19岁了,赫尔将军。”

“那你的父亲应该是……四十多岁,我想?”

柳特伦特·科特勒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吃东西,虽然他看起来吃得一点也不香。

“奇怪,他怎么没有留在祖国。”父亲说。

“我们并不亲密,我的父亲和我,”柳特伦特·科特勒马上说,扫视了一眼餐桌,好像欠了大家一个解释。“真的,我们好几年没说话了。”

“他的理由是什么呢?我可以问吗?”父亲继续发问,“在祖国最辉煌、最生死攸关,在我们每个国人都应该义不容辞为民族复兴作贡献的时候,却离开了她。难道他感染了肺结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