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灰尘(第2/4页)

“总之,你不用一直待在我身边看着我。”她的口气比她自己以为的更暴躁。她刚开始觉得怪物是她的朋友,但又想起他之所以在这里只是因为外婆叫他这么做。怪物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电梯门开了,爱莎抢在他前面走了出去。他们走过一排门,找到了“恐怖分子”的门。爱莎使出很大力气敲门,敲得指关节都疼了。怪物退到狭长走廊的另一面墙边,像是担心门后的人会从猫眼里偷窥。他大概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又小又不令人恐惧。爱莎心想这样的举动很难不招人喜欢——哪怕“不令人恐惧”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个词语。

爱莎又敲了敲门,耳朵凑在门锁上。再敲,还是一片安静。

“没人。”怪物慢慢地说。

“要你说?”她并不是真想朝他撒气,她气的是外婆。她只是累了,非常、非常累。她环顾四周,看见两把木椅子。

“他们一定是出去吃午饭了,我们得等着。”她闷闷不乐地说,沮丧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就爱莎而言,安静从令人愉快,到勉强还行,到无法忍受,大概是“一个半永恒”的时间。当她已经忙完所有她能想到的事情:在桌面上敲手指;从一个小洞里抠出椅子坐垫的填充物;在软木扶手上用食指指甲刻上她的名字。然后,她用一个比自己想象中听上去更像指责的问题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不是个士兵,为什么要穿士兵的裤子?”

兜帽下,怪物的呼吸放缓了。“旧裤子。”

“你以前是个士兵吗?”

兜帽上下动了动。

“战争是错误的,士兵们是错误的。士兵杀人!”

“不是那种士兵。”怪物拖长了声音回答。

“只有一种士兵!”

怪物没有回答。爱莎用她的指甲在木扶手上刻了个脏字。其实,她并不想问那个埋藏在心里的问题,因为她不想让怪物知道她被伤得有多深。但她停不下来。这是爱莎的一个大毛病,学校里的人这么说的。她从来不能控制自己。

“是你带外婆去的密阿玛斯,还是外婆带你去的?”

她吐出了这些词语。兜帽没有动,但她能听见他的喘气声。她正要重复这个问题时,听见兜帽里传出:“你外婆。带去的。孩子时。”他用正常语言说话时就是这个样子,词语是从他的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的。

“你那时跟我现在一样大。”爱莎想起了狼孩的照片。

兜帽上下动了动。

“她跟你说过那些童话故事吗?”她轻声问,希望他会说不,然而她也明白不大可能。

兜帽上下动了动。

“你们是在战争中认识的吗?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叫你狼心?”她真的不想再问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妒意在飙升。但兜帽还是点了头。

“营地。逃出来的人的营地。”

“难民营。是外婆带你来这儿的吗?她安排你住在那间公寓里的?”

兜帽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住过很多地方。很多家。”

“寄养家庭?”

他点头。

“你干吗不待在那儿?”

兜帽慢慢地左右晃了晃。“坏家。危险。你外祖母来救我。”

“你为什么会去参军?是因为想和外婆去同样的地方吗?”他点头。“你也想帮助别人?像她一样?”兜帽又慢慢地上下动了动。“那你为什么不和外婆一样做名医生?”

“血。不喜欢……血。”怪物搓着手。

“哈,那士兵倒是个明智的选择。你是个孤儿吗?”

兜帽不动了。怪物沉默。但她注意到胡子往兜帽里缩得更深了。突然爱莎自己高兴地点起头来。

“就像X战警!”她表现得异常兴奋。她清清喉咙,让自己平静下来。“X战警是……变种人。很多X战警都是孤儿。这很酷。”

兜帽没有动。爱莎从椅垫里扯出更多填充物,觉得自己很蠢。她正打算补充说哈利·波特也是孤儿,而且跟哈利·波特有任何相似的地方都是特别酷的事情,但她意识到也许怪物并没有读过很多好书。

“密阿玛斯在秘密语言里是一个词语吗?”她转而问,“我的意思是,在你的语言里,这是一个词语吗?它跟秘密语言里别的词听上去不太一样——我是说,你的语言。”

兜帽没有动,但语句轻柔地传出来,不像说其他词语时那么硬邦邦。这些句子听起来柔和悦耳。

“妈妈的语言。‘密阿玛斯’。我……妈妈的语言。”

爱莎抬头,凝视着兜帽中的阴影。

“你们不说一样的语言吗?”

兜帽左右晃了晃。

“你妈妈是哪里人?”爱莎问。

“别的地方。另一场战争。”

“那密阿玛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爱。”话语几乎像是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