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科斯特洛家族(第14/16页)
我认识这条狭窄的街道。这里两边都是阴暗的建筑,积聚着尘垢,有许多悬挂着灯箱和象形文字招牌的小商店。
是唐人街。
每年都会有游行队伍从这条街上出发,庆祝中国的新年。节日的气氛十分浓郁:彩旗迎风招展,彩色的纸屑在空中飘荡,除旧迎新的爆竹声声作响。
我跑下楼梯,来到人行道上。柱子上张贴的一张海报标明了今天的日期——2014年2月2日,还有游行路线——窝扶街、东百老汇大街、罗斯福公园。
我拨开密集的人群,想要离开这里。
走到桑树街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出租车的车顶广告似乎在嘲笑我。那上面正在宣传尼古拉斯·赫尔的新书《情人》。
我在哥伦布公园休息了一会儿,这里比刚才那条街安静多了。这是一个美丽的冬日下午,气温适宜,天空明净,微风习习,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照出了空中的浮尘。
年迈的华人围坐在石桌旁,或是打麻将,或是玩骨牌,不远处是打太极拳的人和演奏各种乐器的乐手,以及带着孩子来野餐的年轻夫妇。多么美好的景象。
“爸爸!”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我一大跳。我转过身,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坐在一张木头长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本绘画簿。她对着我笑,我的心跳在加速。
是我的索菲娅!
我和她偶遇的概率真的只有百万分之一。苏里文说得对:任何一次旅行都绝非偶然,所有旅行都遵循着一种逻辑。
“你好吗,我的小姑娘?”我坐到她身旁。
我不曾见证她的成长,但这句所有父母都会说的话自然而然地从我嘴里溜了出去。
当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她。再见她时,她已经是个小姑娘了,金色的长发闪闪发光,戴着珍珠色发夹,穿一件优雅的小飞侠领的裙子。
“我很好,爸爸!”
我看了看周围。十米开外的地方,那个瑞典保姆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她的手机屏幕。
“你认得我,索菲娅?”
“当然了,妈妈经常给我看你的照片!”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真希望你能知道,见到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把她拥进怀里,对她说。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离保姆远一点儿的地方。
“我们走,小宝贝,我给你买些吃的。”
我带她来到流动商贩的摊位前,买了一杯卡布奇诺、一瓶橘子水,还有一份小吃拼盘:糖姜片、水果干、香港华夫饼、莲藕片……
“大家都还好吗?”我问她,一边把食物放在一张铁桌上。
“都不错!”她咬着一块饼干,肯定地告诉我。
然后,她摊开画笔和绘画簿,开始画起画儿来。
“哥哥呢?你和他相处得好吗?”
“是的,本对我很好。”
“那妈妈呢?”
“她经常出去工作。”
我喝了一口咖啡。
“她一直都在和尼古拉斯见面吗?”
“是啊,当然了,”她抬起眼睛望着我,“我们现在全都住在他家里。”
这个消息让我差点儿跳了起来。我让她再重复一遍,以确认她确实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知道吗,我现在有自己的卧室了。”她说。
“但是……你们住在那里多久了?”
“几个月了,我们是在感恩节前几天搬到那儿的。”
我叹了口气,双手托着头。
“你别伤心,爸爸。”
我喝光了咖啡。
“妈妈一直都在生我的气吗?”
“我猜是的。”她摇晃着橘子水说。
她拧不开瓶盖,把瓶子递给我,说:“但是妈妈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她知道你也无能为力。”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
“听我说,宝贝,所有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了。从明年开始,我们就可以一直见到彼此。每天都见!”
我的小女儿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
“为什么这么说?”
“本告诉我,他说我们会死的。是苏里文跟他说的。”
我发火了。
“不,亲爱的,这些都是屁话,苏里文说的都是屁话!”
“你说脏话了!”
“是的,我收回!没有人会死,好吗?”
“好的。”她说,好像完全是为了让我开心,而不是相信我说的话。
我帮她把橘子水倒进纸杯里。
“你觉得妈妈还爱我吗?”
“我不知道。”她有点儿为难地回答。
“那你觉得她爱那位尼古拉斯吗?”
“爸爸!我不知道,我只有十岁!”
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叫“索菲娅”。我转过身,看到公园另一头的保姆猛然间发现她照顾的孩子不见了。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尼古拉斯住在哪里?”
“我忘记地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