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亚历珊德拉:2011年2月纽约州

乔希的表弟结婚。你们举家来到了纽约州的波基普西。此刻你们正坐在一张包桌前,早该端上的沙拉却迟迟没到,两个女儿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用眼睛偷偷地瞧……”你说。在吃的端上来之前,你不得不用猜谜游戏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你打算说出字母“D”,因为你看到了她们的爸爸。宴会厅那头,乔希正和他的一位叔叔聊天。

“等等,让我来。”蒂莉打断了你,“我用眼睛偷偷地瞧,我看到了以字母‘F’开头的东西。”

“是花。”艾莉丝说。

“不是,但很接近了。”

你有种不妙的预感。“是花童吗?”你看了她一眼,问道。

“答对了。”蒂莉笑着说。艾莉丝失望地哼了一声,并在姐姐的胳膊上打了一拳,随后转身跺着脚向她的爸爸走去。花童——新娘的侄女,5岁大,此刻正在舞池中央快活地转圈圈——是个敏感的话题。艾莉丝这年9岁,已经过了做花童的年龄,所以根本就不在那对新婚夫妻的考虑范围。可她从来没有做过花童,所以很想找机会弥补这小小的遗憾,这次由于未能如愿,她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可蒂莉偏偏喜欢幸灾乐祸,连玩游戏都不忘了刺激妹妹。她们姐妹俩总有办法把对方气个半死。

“蒂莉,没必要这样。”你说。

“是没必要,但很有意思。”她说着从桌上的小篮子里拿了一个面包卷。今晚她看上去相当漂亮——紫色真丝连衣裙,低跟鞋。你本来要她穿上连裤袜的,可她就是不听。

你参加斯科特·比恩的儿童教育讲座已经有三个月了,你认为蒂莉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当然,你不会同意这全是讲座的功劳,因为你一直都在和蒂莉的医生接触,调整她的用药,所以你很难确定让蒂莉好转的具体因素究竟是什么。但你觉得斯科特·比恩的方法的确起到了帮助作用。后来你订购了他的CD,经常在开车的时候听。他并没有什么革命性的理论——限制和惩罚,奖励和重塑,保持冷静,鼓励责任。但你很喜欢被他的声音包围着的感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充满了对你的信任,让你感受到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开车时听他的讲座,总比一路上痛骂自己更有意义。

“我要尿尿。”蒂莉忽然跳起来说。

在她转身跑掉之前,你迅速拉住了她的手臂,拽到跟前小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都会如此,有女儿的家长应该深有体会。“不需要,妈妈。”她说完便走开了,留你自己笑眯眯地坐在桌前。

蒂莉已经有了初潮,是上个星期二来的,当时她在学校。一开始她并没有察觉,因为她不喜欢学校的公共厕所,只要能憋着,她就尽量不去。午餐时间,学校的护士打电话让你去接她,因为经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裤子。

那次体验她几乎深恶痛绝。尽管你早就和她讲过这方面的知识,但这毕竟是新东西,不期而至时还是吓了她一跳。她不喜欢这种模糊的东西,既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来,又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当手上不小心沾了经血时,她吓坏了,而腹部的绞痛更令她恐惧莫名(差一点恼羞成怒)。她还因为担心自己会怀孕而闹了几个尴尬的笑话。公平地说,她的反应和许多正常的同龄少女并不会有太大不同。对于这一天,你之前还曾担心了许久。然而事实却并没有你担心的那么恐怖,所以你发现自己有时候的确小瞧了女儿。

对新事物的认知与接受总要经历一个学习的曲线,但你和她正想办法一起面对。你用便签做了一个表格,提醒她及时更换护垫,每晚洗淋浴。这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以前都用碎布头。”你记得祖母曾经这样说过,“每晚都得洗。”有时候你会想,不是想碎布头,而是想倘若蒂莉早出生,比如说50年或100年,会是怎样的情况?很难说,她不会被人划分到怪胎或少年犯的行列;也很难说,她不会被世界勉强接受或者被强制送入某些机构。你无法想象她的生活是好是坏,但很多时候你更倾向于认为是自己庸人自扰。说不定在一个更加清洁,更少混乱的世界,她根本就不会得自闭症呢。

同样,你也无法想象倘若自己生活在更早的年代会是什么样子的。那可不像电影一样让你穿越回百年之前,并完美融入当时的生活。你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做家务了,但是想象一下,如果你每天都要烤面包,即便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也要在阁楼里洗衣服会是怎样的凄惨?

你试着想象:孩子们一个个在深夜醒来。在过去,只有两个孩子的家庭是很少见的,那在人们眼中意味着家庭的不完整。如果你只有两个孩子,说明你的身体出了毛病。你必须得多生,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存活并顺利长大。不过孩子多有多的好处,年龄大的可以照顾年龄小的。你想象着蒂莉像个“小妈子”一样照顾弟弟妹妹,给他们换尿布,补袜子。说不定她不会上学,而会早早地进工厂做工挣钱,贴补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