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亚历珊德拉:2009年10月华盛顿特区(第2/3页)

“拉住宝贝的手腕……”歌声在嘈杂的酒吧里蔓延。这时,毫无征兆地,屏幕上一片黑暗。不管负责播放视频的人是谁——肯定比你年轻——总之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嘿。”你不悦地说,“我这儿听得正高兴呢。”你的话弦外有音,尽管你的语调有点酸酸的,因为你的话同时也是说给乔希听的。你希望他回到你的轨道上来,可他只是耸耸肩,连看都没有看你一眼,甚至连耸肩的动作都只做了一半。

一分钟后,屏幕上又开始播放新的音乐视频——布莱恩·亚当斯的《69年的夏天》。你看看乔希,脸上挂着强装出来的微笑,你知道他会说什么。“哟呵。”你首先开口,并故意等了他一秒钟。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布莱恩·亚当斯先生,没啥可抱怨的。”你们相视而笑,各带几分无奈,因为这很有趣,争吵总该有结束的时候,况且你们已经在一起半辈子了。

你们刚刚说的是电影《冰血暴》中史蒂夫·布西密(3)的台词。原话实际上是“荷西·费里西诺(4),没啥可抱怨的”(你们两个谁都搞不清楚“先生”二字从何而来,因为你们特意在YouTube上搜了搜,原话中并没有)。但这句词并不完全出自《冰血暴》,它也属于你们两个,是你们常用流行语的一部分。歌词、口头禅,《辛普森一家》中的对白都是你们平素喜欢引用的东西。这类话简单明了,双方都不会有什么歧义。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新鲜,以前发生过,以后也还会发生。

你想象着将来有一天乔希死了,孩子们也各有各的归处,你住进了养老院,那里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在背地里议论你:那个疯婆子真是满嘴疯话。那时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你这些话的出处,他们会以为是你自创的。至少这能让你更受欢迎。你会对为你梳头的女护工说你不会出高价买她的围巾。你会对每天负责把你从床上扶上轮椅,又从轮椅扶到床上的男护工说该做些甜甜圈了。没人听得懂你的话,也没有人能看着你的眼睛接上你的词。“我在超市里迷路了”意思很可能是“谢谢”或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这儿”。“我叫伊尼戈·蒙托亚”的意思很可能是“我的腿很疼”或者“我能听点儿音乐吗?”又或者“注意:它的发生比你想象的要快”。

以前你经常讲一个故事,一件发生在你们求婚期的有趣的小插曲:那时你和乔希已经恋爱三年,一天夜里,你们一起出去吃晚饭。那段时间你们一直在讨论结婚的事,你们两个都知道,结婚只是水到渠成,毫无悬念,但你明确表示不能省略求婚这一环节(现在看来,连你自己也承认,那件事被你毁了。你太心急了,故意下套让乔希钻,但你把他看得太紧了,让他连独自计划这件事的时间都没有。不过那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总而言之,你们一起出去吃饭。点菜之后,你们惬意地静坐了一会儿,彼此都不说话。但你趁这个空当做了个小小的白日梦。你在心里十拿九稳地告诉自己: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他要从口袋里掏出戒指,说些让你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甜言蜜语了。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直起身子,一手撩了撩头发。你已经开始盘算稍后都要给谁打电话报喜了。太多啦。终于,乔希要开口了,你屏住了呼吸。“我觉得我可能对粉尘过敏。”他说。

后来你回想当时的情景时觉得特别滑稽。男人的大脑和女人的大脑果然原理不同。不过你也不能怪乔希,因为事实证明他的确对粉尘过敏,在随后的十一年里,他每天早上都会咳嗽个不停,直到你们买了泡沫床垫。事后想想,也许那晚传达的信息和你以为自己领会到的原本就截然不同。

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对吗?生活从来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爱情不只有甜蜜,还有辛酸。天不总是蓝的,偶尔也会乌云密布。

“炒酸菜。”乔希盯着菜单说,“你觉得怎么样?”他很随便地问,而你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是:一个承诺,一个小小的礼物。一只向你伸来的手,一份你和他都能体会的幸福与温暖。

你立刻便有了答案,如同“布莱恩·亚当斯先生”一样简单,但这一次你只能唱独角戏。“生活怎能没有点小冒险呢?”你说。这是你们大学时期常见对答的第一部分。

他早已准备好了接后面的部分:“就算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最后由你来收尾:“总得试试才知道。”

这便是娶你的那个男人。蒂莉转学后的前两个月,乔希每天夜里都忙着为她第二天的午餐准备“神秘甜点”。蒂莉总会给他下达模糊又明确的指示——比如“要带青苹果霜”——至于怎么做,做成什么样,则全靠他自己揣摩。所以他每周至少有两到三次晚上10点还要去超市购买各种原材料。就像青苹果霜,他是用从鸡尾酒配料区买来的风味糖浆做成。他不嫌麻烦,就算要他融化水果糖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