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6页)

多萝西又回到树荫下。多么可笑,她本以为这里会有她的位置,甚至痴心妄想自己能帮上忙。

她的女儿有人关心和照顾,而女儿也自有值得她关心和照顾的人。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彼此鼓励。这不正是人们在悲痛时所做的事吗?这不正是家人做的事吗?

刹那间,多萝西感到无以复加的悲哀和疲惫,她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一直以来,她都在追逐一束永远也抓不到手中的光。

你该知道,假装是毫无意义的。况且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

我听到了凯蒂的声音,坦率地说,我倒希望没有听到。你现在明白了,对吗?

我就像一个小孩子,紧紧闭着双眼,并相信只要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我。此刻我多希望自己能够真的消失。我不愿走进那片光,也不愿在这个关头一幕幕回首往事。回忆很痛。

你在躲避我。

“哼。你们死了的人什么都知道。”

我感觉她越来越近,就像逐渐靠近的火光。黄白色的小星星从我眼前的黑暗中划过。我闻到了薰衣草和爱之宝贝古龙香水的味道,还有……大麻的烟味儿。

我一下子又回到了过去。

睁开你的眼睛。

她说话的方式动摇了我的决心。我慢慢照她说的做了,然而其实在我看到大卫·卡西迪的海报以及听到艾尔顿·约翰[4]唱《再见,黄砖路》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地——萤火虫小巷,我的卧室。我那台旧唱机就放在床头柜上,旁边还有一堆黑胶唱片。

多萝西。《再见,黄砖路》。翡翠城。生活中有这么多显而易见的线索,为什么我会一一错过?我就像迷失在奥兹国[5]中的小女孩儿,一直在想方设法让自己相信,世界上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

凯蒂就在我身边。这里是我位于萤火虫小巷的家。我们一起坐在我的床上,靠着吱吱呀呀的床头板。一张印有“战争是儿童和一切生灵的敌人”字样的黄色海报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

你现在明白了,对吗?凯蒂再次说道,不过这一次她的语调更加亲切平和。

我不愿想——那一天,妈妈的出现是为了我,是为了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然而却被我搞砸了。我还搞错了哪些事?但在我回答她之前,耳畔又想起了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对不起。

哦,天啊。

是妈妈。卧室忽然不见了。我闻到了消毒剂的味道。

我扭头问凯蒂:“她在这儿,还是那儿,我是说在医院?”

闭上眼睛。凯蒂温柔地说:只管听着。

2010年9月3日

下午4:57

“这位女士?女士?你还要不要下车?”

多萝西一惊,回过神来。出租车停在医院的紧急入口处。她付了钱,并给了格外优厚的小费,而后开门下车,来到滂沱的雨地里。

前往门口的路虽然很短,却令她感到恐惧,仿佛每一步都需要难以想象的意志来完成。而只有老天知道她的意志是多么薄弱。

走进庄严的大厅,她忽然为自己的狼狈感到难为情,或许在旁人眼中,她无异于一个穿越到现代社会的原始人。

她走到服务台前,清了清嗓子。“我是多萝——白云·哈特。”她轻声说道,“塔莉·哈特的母亲。”提到旧名字时,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了一下,不过也只有如此塔莉才会知道她是谁。

服务台后面的女子点点头,告诉了她病房号码。

多萝西使劲咬着牙,攥着冰凉的双手,像准备赴死的士兵一样走进电梯,上了四楼。出了电梯,她沿着泛白的亚麻地板走进等候室。她步履维艰,每走一步,神经都绷紧一分。等候室里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人。一排排深黄色的椅子,服务台前坐着一个女人,两台电视机开着,但都没有声音。屏幕上,范纳·怀特[6]翻开了一个大大的字母R。

这里的气味——消毒剂、食堂里难以下咽的食物和绝望——强烈冲击着她。她不喜欢医院,而且一直尽可能地敬而远之,尽管有好几次她曾莫名其妙地在医院里醒来。

玛吉也坐在等候室里。看到多萝西,她放下手中的毛衣针,站了起来。

玛吉身旁坐着那个帅气的男人,也就是凯蒂的丈夫。他看到玛吉站起来,皱了皱眉,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他也慢慢站起身。多萝西曾在凯蒂的葬礼上远远看过他一眼,不过此时的他更显苍白憔悴,而且也更瘦削。

玛吉主动迎上去,并伸出双手,“太好了,你看到我们留的纸条了。是我让巴德贴在你门上的,我没有时间去找你。”

“谢谢你。”多萝西说,“她的情况怎么样?”

“咱们的女儿是个坚强的战士。”玛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