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5页)

“这还能没什么?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跟其他人的想法怎么那么不一样呀?心眼里装的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放着这么大一活人在眼前你还能不动气?”

池乔相信鲜长安跟苗谨没什么,但不动气那是假的。如果不生气,她见了苗谨的当天晚上怎么会跟一群人在KTV里唱歌喝酒?如果不生气,她能由着性子喝醉了?如果不是喝醉了,她能半醉半醒地跟覃珏宇上了酒店?算了打住,这事儿不能想下去了。

“妈,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我要是跟鲜长安感情好,那小姑娘能插进来么?别什么事儿都往别人身上推。我自己也有责任。”这倒是实话,如果不是夫妻两个人渐行渐远,鲜长安不会由着苗谨闹腾,而池乔也绝不会是能任由别人爬到她头上的角色。因为心淡了,也因为心寒了,闹着闹着也就成了笑话,这出举案齐眉神仙眷侣的戏也就演成了荒腔走板的劳燕分飞。

“你这个时候倒大方起来了,”池乔妈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倒是淡了,“你当初给他的那份协议,他说还要再改改,夫妻一场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只是他现在手上的东西不好估价,也都是死物,说如果着急就先把离婚证办了,财产分割的事情交给律师去办。”

“我说了我不要他那些东西。”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咱们家也不缺他那点,但他既然点头答应离婚了,我也没坚持。不过……”池乔的妈其实跟池乔一样,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想到鲜长安当时的表情神色,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也不知道这小两口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闹到连离婚都得要她当妈的出马,如果不是她,或许两个人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拖下去了。

“不过什么?”

“哎,也没什么。”池乔妈知道女儿不好受,何必再说出来让她难过呢,故作精神,“这事儿可不能原话告诉你爸,咱们先套好话,看你爸回来咱们怎么跟他说。”

去民政局的那天刚好遇上西市入秋之后的第一场寒流。天阴沉阴沉的,满地的银杏树叶,还飘着蒙蒙细雨。池乔看见鲜长安站在车旁边,风衣的衣角被风吹起来了,头发也吹乱了,看见池乔下车,他灭了手里的烟走过来,两个人的样子都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可是池乔看着鲜长安,心里咯噔一下,“他还是老了。”这种认知就像是一道白光划过脑际,她总认为鲜长安永远都是体面的,斯文的,喝茶抽烟闻香钓鱼都能讲出了头头道道来,好像什么事他都懂,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他鲜长安预料不到和脱离控制的。但是,你看看现在的鲜长安,不知道是池乔的心理作祟,还是这秋风秋雨秋煞人的天气作祟,她是真的觉得他老了一截。这种衰败的气息瞬间传染给了池乔,让她觉得莫名的沮丧和哀伤,仿佛自己的青春连带着那些一去不复返的记忆也跟生命,跟着这地上被打落的银杏叶一样流失了。

“走吧。”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民政局。全程再也没有过讲过一句话。

这是一场关于青春与爱情的葬礼。祭奠着死去的微尘与光芒的爱情,埋葬着过去许下的关于执子之手生死契阔的誓言。那时候,她扎着马尾辫冲着讲台上的他语带挑衅地叫了一声“鲜教授。”那时候,他带着她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他跟她讲定陵的遗憾,古物的传奇,手把手地教她做陶底,看着一块崭新的陶片如何在他的手里一点一点做旧,染色,描花,刻章,烙印。那时候,她时常出差,每次都会给他带回来一些值钱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揣摩着他的喜好,即使常常被他嘲笑不懂行还要捡漏儿,但她依然坚持着这样的习惯,住的地方都被她从天南海北淘来的东西堆得满满的,包括他时常戴在身边的玉扳指,那也是她当年在大理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里淘来的,买来的时候是一对,可是另一只早已不知所踪。那时候,她会陪他去名泉山钓鱼,在院子里画画儿,一个人在宣纸上画泼墨劲松,另一个人在笔记本上画Q版的鲜长安。笔记本已经泛黄,炭笔的线条已经模糊,可是那些一笔一划都好像还是昨天。那时候,她像个骄纵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却会在深夜从被窝里爬起来给他做酒酿丸子。那时候,他更像是一个溺爱的家长,无论她走多远,无论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但是她坚信,只要她一转身,必定会看到他的身影,不离不弃,不远不近。安全,稳妥,心安。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