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由 Freedom(第5/8页)

“去洗个澡,”阿南德·拜依说,“我把车都洗了,我可不想让你再把座位弄脏了。”

祥弟一声不吭起来走进洗手间,他关上门,迈过一堵矮墙,墙那边是洗浴的地方。他脱下短裤的时候,一片三角梅的花瓣从兜里掉了出来,已经干枯了,祥弟让它待在地上没管它。他没把脖子上的白布解下来,把它也浇湿,这样能一直让自己凉快些。祥弟抓起一块漂在铁桶里的白色塑料布,把塑料布浸在水里,然后张大嘴。水倒进嘴里经过舌头上的伤口的时候,祥弟疼得做了个鬼脸,然后他又兜了一点水浇在头上。这是他离开孤儿院以来第一次洗澡。祥弟往周围看看,想找香皂,然后看到一只浅蓝色的香皂盒,他也不想去问阿南德·拜依能不能用,就把香皂抹在身上搓着,把尘土和脏东西慢慢都搓下来。

祥弟洗澡的时候,想起了古蒂。达兹和老太太都是好人,他们会照顾她的,祥弟这样安慰自己。

一会儿,祥弟就洗干净了。浴室里没有毛巾,祥弟看到窗台上有一块橘红色的餐巾,就拿它来擦。祥弟没有擦头发,他想象着古蒂在达兹房间里边走边笑。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已经能站起来了,祥弟对自己说。祥弟穿上短裤,走出浴室,他还得跟阿南德·拜依要件衬衣,因为他没背心穿了,他试着不再去想让自己脱下背心的缘由。

“你的肋骨怎么了?”阿南德·拜依问,“看着像刀子一样。”祥弟没说话,尽管他想告诉阿南德·拜依那不是肋骨,而是长牙,总有一天会去对付像他一样的坏人。萨迪克夫人是唯一没有让他觉察到自己是皮包骨头的人,她总是说祥弟长大了就壮实了。祥弟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想念萨迪克夫人了。

“你能不能给我一件衬衣穿?”祥弟问。

“你自己的衬衣呢?”

祥弟不说话了,阿南德·拜依走到放刀的橱柜前,打开了底下的那个抽屉,拿出一件白T恤扔给祥弟。

“我穿这件T恤打板球,”阿南德·拜依说,“我喜欢印度队,这是支出色的队伍,可你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它。它有时候打得很精彩,有时候又输得一败涂地。”

祥弟觉得很奇怪,虽然他跟阿南德·拜依毫无相像之处,他俩却喜欢同一种运动。祥弟还没见过他想象中的孟买街头板球赛,连红色的板球都没见到过。

祥弟穿上T恤,T恤太大了,袖子都快到手腕上了。祥弟把T恤掖进短裤里,上面肥出来一大块,他也不在乎,只是希望再有条干净短裤。

“我想去看看古蒂。”祥弟说。

“现在不行,她还睡着呢。”

“可是……”

“达兹和老太太也在休息,我们不能去打扰他们。”

为什么阿南德·拜依不管达兹和老太太叫爸爸和妈妈呢?他父母都健在,却不叫他们。

阿南德·拜依在门口等祥弟,绿帘子卷到一边。祥弟在想现在几点了,他看到院子里其他的屋子大部分都关着门,达兹房门下面放着盏油灯,门也是关着的。

他们走近小汽车,祥弟突然觉得一阵难受,他不想坐车。阿南德·拜依给他打开车门,但是祥弟停住了,看着黑糊糊的院子。在孤儿院,祥弟有三角梅来安慰他,即便是在晚上,他也能用想象来点亮那些三角梅,之前的恐惧或者难受就会减轻。祥弟多么希望在院子里也能这样,可是他能看到的只有达兹窗户下面长着的西红柿和黄瓜。它们没法让祥弟感到安慰。

阿南德·拜依拍了一下车窗,祥弟钻进汽车,不过没有看后座,他一直看着前方,什么也没说。汽车发动了,前灯照着那些西红柿和黄瓜。它们好像很怕光,祥弟想。西红柿的红颜色让他想起了血,为什么上帝要把血和鲜花蔬菜造成同一种颜色呢?

院子后面的巷子里没有路灯,所以只有汽车前灯照着路。路上坑坑洼洼的,还飘着几个塑料袋,有人在路上安一个吊床,用衬衣当枕头。汽车驶上祥弟不熟悉的一段路的时候,祥弟闭上了眼睛,他对周围的环境不感兴趣,他还想把耳朵也塞住,因为他听到汽车后座传来了桑迪的呼吸声。祥弟回过头看着后座——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你的朋友在后备厢。”阿南德·拜依说。

祥弟又闭上眼睛,汽车加速前进,只是在汽车慢下来的时候才睁开眼睛,汽车开进一条小道,两旁种着树。小路通向一大片空地,汽车在那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