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双面马达加斯加

翻尸节

阴风阵阵,墓园里一片肃杀,忽然一声鸦鸣,黑色的鸟儿从光秃秃的树杈上飞起,惊起草丛里的无数生灵,纷纷振翅。荒草间凸起几个坟包,让人备感阴森,我停住了脚步,心里发虚不敢再向前走。

此刻我身处马达加斯加的一个墓地,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国外进入墓地,不久以后,我和梁红将会在这里参加一场墓园狂欢。

马达加斯加,地图上那个因为大陆漂移而脱离非洲大陆的巨大岛国,在我心里一直有着很深的神秘感。《马达加斯加》的系列动画电影,让我更加向往那个地方。体验完《飞屋环游记》,我们依循着动画片里的苍翠林海和动物天堂的痕迹,飞越莫桑比克海峡,踏上这片海外大陆,感受神秘而狂野的马达加斯加。

有人说,马达加斯加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也是世界上最美的国家。

它的贫穷和壮美我们还要等几天才能见识到,我们找的本地的向导说:“你们来得很巧,正好赶上了我们麦那利人的翻尸节。”

神秘岛国上的神秘之地。

翻尸节以前就听说过,全球只有马达加斯加才有的习俗。那画面我不太敢想。向导说我们是幸运的,因为以前翻尸节是除了麦那利本族人,不准外人参与的。而且随着印尼、巴基斯坦等其他国家移民的涌入,这一习俗也越来越少见,差不多可以申遗了。

对于习惯入土为安、习惯用眼泪和庄严肃穆的方式来纪念失去亲人的中国人来说,翻尸节无疑是难以理解的。但是,对于当地人来说,这是对待死亡的独特方式,千百年一直沿袭。对于亲人的死亡,可以不用眼泪,而是用快乐来纪念——伴着逝去的亲人,人们相聚,有吃有喝,甚至唱歌跳舞。

他们说,活着的人应该用快乐看待死亡——只有欢笑才能让祖先在天堂快乐,并给后辈降福。

驱车穿过丛林和荒原,一路颠簸,向导带着我们抵达一个麦那利人的村落。一眼望去,“贫穷”二字被写在每一个角落。干涸坑洼的小径,斑驳的泥土房子,参差的木棍栅栏,晾晒的破旧衣服……到处都是一片旧社会农村光景。

我们来到一户人家,这家老人过世的父亲就是明天翻尸节的“主角”。院子里一只瘦得皮包骨的小狗见着生人吠了起来,弄得我们不敢——应该是不忍再靠近,生怕它会因体力不支昏厥。站在门口看过去,老人家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泥巴砌的灶上架着的一口锅,两把瘸腿的椅子,再无其他。但是主人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甚至有些兴奋。因为明天周边所有的麦那利人都会来参加他们家的翻尸节。

翻尸节没有固定的日期,一般在农作物收获之后,人们为了感谢祖先的馈赠,以及祈求赐予能量,会请求族里的大祭司选定一个黄道吉日,去把祖先的遗体从坟墓里挖出来,进行一个“近距离”的感恩和祈祷的仪式。

老人带着我们来到村子的墓场。高墙大院配着一道大铁门,对于穷困的小村庄来说,显得分外庄重。这种地方总让人产生一些肃穆感和下意识的凄凉感。进去之后,不夸张地说,很多坟墓修建得比村里的房子还要好,至少是水泥砖块修筑的;有的俨然就是一栋小平房,甚至有装了防盗铁门的——我上前看了一下,上面挂着锁,刻着MADE IN CHINA。

当然墓地里面也是贫富不均,有豪华的“平房墓”,更多的只是凸起的土丘。老人把我们带到他父亲的坟前,那里甚至连凸起的土丘都没有,杂草丛里躺着一块石头做标记,下面便埋着他已经过世十二年的父亲。明天,人们就将从这里将他挖出来。

墓园里也有贫富不均。

从墓场出来,我们在村子里来了一趟自由行。马达加斯加属于非洲,但是这里的一切跟非洲都不太一样,树木参天,高得离谱;这里的人们也不是非洲那种纯黑人肤色,他们的相貌更偏亚裔人种。

村里的父老乡亲们见着生人,热情异常,扬起笑脸打着招呼,全无在约翰内斯堡时候的那些让人恐惧的眼神。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跟在我们后面,蹦蹦跳跳,欢乐地唱着歌儿。

向导提醒我们,这里艾滋病患病率很高,要和他们保持距离,谨慎接触。我和梁红很清楚艾滋病的传染途径,所以并不害怕。在跟着我们的孩子里,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她就是一个艾滋病感染者。

她长得天真烂漫,脸上一直挂着无邪的笑容。梁红问她:“害不害怕艾滋病?”

小女孩若无其事地说:“我为什么要害怕一种十几年后才会夺去我生命的疾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