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中国生活(第6/7页)
那妇人的儿子也在,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看到一个外国人来参加他母亲的葬礼,叫他惊喜莫名。我说他的母亲总是对我很好,这让他更加高兴。这里有一个传统,由逝者的家庭在葬礼上派发小礼物,而她儿子给了我一些水果,还有一盒宏声牌香烟。我谢过了他,接受了香烟。很难想象一个更适合的葬礼礼物。
之后我去了茶室,张小龙,涪陵城里最好运的人,咧嘴笑着向我招手。他与几个老朋友在一起,我坐在旁边一张空桌旁。女服务生过来了,微笑着,问我要什么。
“洋鬼子要一杯茶,”我说。叫自己洋鬼子,是最容易,也最能解除人们防备心的笑话。在那个夏天,我开始用这个词儿来形容自己,而人们经常不知如何反应;有时他们觉得尴尬,试图说服我去用别的什么字眼。但我总是自豪地回应说些“我们洋鬼子有悠久的历史”或“我们洋鬼子有伟大的文明”一类话。
在茶室里,这是一个老笑话,在我与小姐之间,她在这儿工作。她掩了嘴笑,然后给我斟上了茶。我刚在街上买了报纸,现在我读着它等茶凉。
这是一个典型的日子,在茶室里,有几个人过来和我说话。在上午快要过去时,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女人过来,坐在我的桌边。我们聊了大约有十分钟。一个女人这么来接近我,略微有点不同寻常,但也没有异常到让我去想到什么。她的名字叫李佳丽,而她向我要电话号码。这也很普通——我总是把自己的号码给涪陵的人们。唯一的问题是有些人会在早上五点至七点间给我打电话,所以我常在睡觉时将电话线拔掉。我把号码给了李佳丽,没再多想。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了茶室,而她又一次坐在了桌边。她穿着非常短而紧的裙子,上了浓妆。她并不漂亮,但她很成功地吸收了某一类小姐的做派,笑得太多,说话扮可爱,在每句话的尾端拖长声调。在茶室里工作的女孩不像她那样,而我看到她见到李佳丽在桌边摆POSE时,摇着她的头。那些老男人也盯着她看,甚至他们的鸟儿也似乎惊住了,陷入沉默。我能察觉到有些事要发生,而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我说声抱歉,付了钱,离开了。
李佳丽尾随着我出了茶室。“你去哪儿?”她问道。
“我得走了,”我说。“我要去吃饭,然后回家。”
我们经过了一家我常去的米粉店。突然间,我非常害怕这个女人跟我回家,被人看到她和我一起在校园里。“我要走了”我说。“我要在这家餐厅吃饭。再见。”
“好的,我和你一起吃,”李佳丽说。
餐馆的老板清出了一张桌子,我发现自己和那个女人坐在一起。这就是在涪陵的情形——事情向我走来。通常我喜欢这种被动情形中的不可预知性,但今天,我怀疑她的动机,而我不知道如何行事。她坐着那儿说着,而我问她在哪儿工作。
“那不重要,”她说,而突然间,那显得非常重要了。
“你在涪陵工作吗?”
“那不是个好工作,”她说,耸肩。“但我的叔叔在重庆给我找了个好工作。他有一家大餐馆——他很富的!他给了我一份工作,在那儿当小姐。我叔叔餐馆里的小姐穿着漂亮的衣服——我会穿一件旗袍,像那样”——她给我展示那看上去是怎样的:没有肩,紧紧围着脖子,在大腿高处分叉。
“哦,”我说。
“但那很贵的,”她说。“我要自己去买那旗袍。”
“那太糟了,”我说。
“你喜欢唱卡拉OK吗?”
“不,”我说。“我不喜欢唱卡拉OK。大多数美国人都不喜欢唱。”
“我们应该找个时候去卡拉OK。我来教你怎么唱。”
“对不起,但我对卡拉OK没兴趣。”
“那也没事,”她说,微笑着。“我对你们美国很感兴趣。”
“我的美国的什么让你感兴趣了?”
“所有的。我想去那儿。”
我不喜欢这谈话如此发展下去。“这很难做到。”我说。
“我想要住在你们美国,”她说。“那儿的人比这儿的人有钱。”
“美国有很多穷人的。”
“不像涪陵那么多。”
她说的不错,而我想用另一招。我谈到了获得签证多么困难,然后米粉上了。我吃得很快,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何伟,”她说。“你很可爱的。”她用一种最佳的小姐语调说道,我敢保证餐馆里的其他人都在听着了。
“你的眼睛很漂亮,”她说。“我想你们外国人的眼睛比中国人漂亮。”
“那不是真的,”我傻傻地说。“中国人比外国人好看得多。外国人很难看。”她把这当作赞美,微笑着,想要红一红脸。我想道:何伟,你是头笨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