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茶(第4/4页)

“好喝吗?”其中一个老妇人问道。我点点头,放下手里的饮料。

“小心身材走样喔。”另一个老妇人干巴巴地说。她有很重的纽约口音。

“你来这儿看谁呀?”第三个老妇人问。

“巫宁坤。”我答道。“巫宁坤和他的太太。你们认识他们夫妇吗?”

“当然!”

“每个人都认识巫先生!”

我问她们为什么,结果三个老妇人一起瞪着我,好像我是个傻瓜一样。

“因为他的书啊,还有因为他上过芝加哥大学。”其中一个平静地说。她的话听起来耳熟,是中西部那种平平的口音。我问他们有没有读过《一滴泪》,话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在弗吉尼亚州莱斯顿的这个角落,巫宁坤简直就是家乡人引以为傲的作者。

我问她们对那本回忆录有什么看法。

“我喜欢那本书。”一个说。

“他有一段艰难的人生。”中西部口音的说。

“尤其是他被发配到劳改营的日子,很艰难。”纽约口音的说。

公交车开到了跟前,车门打开了,嗞嗞作响。一幅景象忽然清晰起来:三个年老的姊妹,在纺纱、织布、剪掉线头。我停住了,不知道要怎么结束我们的谈话。

“你快点上车吧。”纽约口音的说。我就照办了。

在北京大学的图书馆的图书馆里,朋友帮我找到了两册《草叶集》的中文版。它是在1991年出版的,封面的显著位置标明了译者是赵露西。

1994年,一位研究惠特曼的美国学者肯尼思·M·普里斯,来到北京拜访了露西。他们的谈话发表在《沃特·惠特曼季刊》里。在访问中,普里斯问露西,她怎么翻译诗歌《跨出永不止息的摇篮》(Out of the Cradle Endless Rocking)的第一节,那一节前22行是一个很长的句子,而主语和谓语动词在22行之后才出现。

露西回答:“没有办法把那个长句翻译成一个句子。我必须要说,虽然我想尽量忠实原文,但我也要考虑中文译文的流畅性。”

我重新读了一遍惠特曼的原诗,然后看了露西翻译的中文版。我用字典查了一些较为艰涩的字眼,然后尽我所能把她翻译的诗歌第一节的最后三行重译回英文:

我,痛苦和欢乐的歌手,今世和来生的统一者,

所有暗示都接受了下来,加以利用,但又飞快地跃过了这些,

歌唱一件往事。

I, the singer of painful and joyous songs,

the uniter of this life and the next,

Receving all silent signs, using them all,

but then leaping across them as full speed,

Sing of the past.

一个甲骨文学者曾经说过:那些是音符。我们必须自己谱出歌曲。

(全书完)

附:惠特曼原诗Out of the Cradle Endless Rocking第一节最后三行:

I, chanter of pains and joys, uniter of here and hereafter,

Taking all hints to use them, but swiftly leaping beyond them,

A reminiscence 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