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E 一尊青铜头像(第2/5页)

同时,好些建筑工地都挖掘出了文物,这些文物并不太符合对古代中国的传统认知。1980年代,湖南、江西这些南方地区的考古学家提出主张,他们认为在这些地方发掘的青铜器与商朝的青铜器大为迥异,所以应该考虑这些青铜器源自另一个独立的文明。起初,绝大多数的中国学者反对这些理论,但三星堆出土的证据成了一个转折点。只要看一眼那些青铜铸造的头像,就不可能得出结论说,这儿的文化发源于安阳。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艺术上的独立性是显而易见的;湖南和江西出土的文物可以说也是如此。考古如今为“分裂”中国出了一臂之力。

最后,大量的理论只能依据情形而定:人们在偶然之中发现的是什么,又恰巧用了何种角度去辨识这些出土的文物。个人与一件文物之间的关系,可能会被其民族主义或地方主义所决定。视角至关重要:如果你相信你站在中心,那么扩散论就是自然产生的见解。但是,如果你从外及内地接触一个文化,你看待这个文化的视角会截然不同。

视角1

距离:7,536英里。

地点:新泽西州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大学马考米克厅406房

解说者:罗伯特·贝格利

贝格利教授是研究古中国青铜器的学者,他以才气横溢和讲究精确闻名,对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倾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提出假设,他常常发出批评之声。他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说话谨慎小心。我为写一篇《国家地理杂志》的稿件而采访他时,他强调说,中国国内的传统心态,使人们向来都对新发现回应缓慢。

他说:“正统的史学,总是关注于历史的单一直线发展:早期的统治家族把正统的规则一代代传给后世的继任者。如此一来,历史学家不会谈及这条皇家血统线索以外的任何事情。而甲骨文的记录,当然是从安阳的商朝国王观点出发看待任何事物的;这就像是《纽约客》上的那副地图,在这幅地图上,全世界就几乎只是一个曼哈顿。”

他继续说道:“在这儿,研究工作的其中一个难点,是由于书面的历史记录告诉了你什么属于重要的历史,因而考古的资金一直集中在安阳和其他北方的遗址上。而让人觉得讽刺的是,真正轰动的发现却都是偶然的,例如三星堆那样的地方。三星堆正在告诉我们:它所出土的东西,和我们曾看过的所有其他的古物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学者们提出假设说,三星堆的文化,可能与中亚或印度或缅甸有某种关联。然而,这些联系都不见得是很紧密的:那些青铜铸造的头像,与这些文明已知的文物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可能只是一个先进文明的作品;这个文明在四川兴起,随后走向衰亡。

“有这么一种观点认为,”贝格利教授解释道:“在黄河流域以外的任何考古发现,无论多么奇特和惊人,都不如黄河流域的发现重要。因为有2500年的中国传统说,黄河流域中部是我们所有人起源的地方。如今,我作为一名对外国人,对于”中国“的定义没有什么心理上先入为主的信念;于是就可以观察观察,然后说,嗯,公元前1300年左右发生了很多让人感兴趣的事情。其中有些事情在随后的岁月中,成为了中国历史的核心;而有些事情出于不甚明确的原因,随后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在四川,你不会看到人们持续不断地铸造出巨大的青铜雕像。不过,如果你只是观察公元前1300年——此时请你忘掉”中国“这个词,公元前1300年的地图上还没有出现黄土地。如果你只是看着亚洲大陆的最东部,你会看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还有各种各样的文化差异。在这儿,好些地方出现了高度文明的社会,这些社会彼此之间有交流和联系,但各自有着截然不同的特色。”

三星堆并没有发现任何的文字记录,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个文明是没有文字的。古人用于书写的材料,可能比较容易腐烂。在安阳,书写记录得以留存下来,原因是文字刻写在了能保存上千年的甲骨和青铜器上。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商朝人也在竹子和木头上写字,但那些书写材料在地下埋藏了好些世纪以后,全都腐烂了,没有留存下来。对于这些书写材料的存在,唯一的证据也是间接的:学者认为,某个甲骨文字体是“册”字的雏形,“册”这个现代字体的含义是“书写的板子”。而在商朝,这个字的写法,看起来就像是用皮带把一些竹条或木条捆在了一起。这个字代表的物件本身早就不复存在了,但这个字还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