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泛古陆(第7/10页)

新泛古陆现象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很难说。科学作家阿兰·伯迪克曾称人类“无疑是生物历史上最为成功的入侵者”。[27]如果你像他说的一样把人类算作入侵物种的话,那么新泛古陆的进程早在约12万年前现代人类第一次走出非洲就开始了。当人类在大约1.3万年前推进到北美洲时,他们还带着驯化的狗一起跨过了白令陆桥。[28]波利尼西亚人在大约1500年前定居夏威夷,带去的不仅仅有老鼠,还有虱子、跳蚤和猪。对于新世界的地理“发现”启动了一场大规模的生物交换竞赛,也就是所谓的“哥伦布交换”,把新泛古陆的进程带到了一个全新的水平上。甚至就在达尔文精心打磨他的地理分布理论时,这些理论正在被一些所谓驯化学会的组织蓄意削弱着。恰恰就是《物种起源》出版的那一年,墨尔本某个驯化学会的成员在澳大利亚放生了第一只兔子。此后,他们繁殖的速度快得就像是……好吧,就像是兔子。1890年,纽约一个团体以“引进外国的动植物群体之中被证明是有用或有趣的品种并使之适应本地环境”为己任。[29]在这一目标的驱使之下,他们把欧椋鸟引入了美国。(实际上,这个团队的领导人应该是想要把莎士比亚笔下提到的所有鸟类都带到美国。)那100只在中央公园放飞的椋鸟如今已经扩增到超过2亿只。

即便到了今天,美国人仍旧在有意引入他们认为“可能会有用或有趣的外国品种”。花园目录上满是非本地植物,而观赏鱼目录上满是非本地鱼类。根据《生物入侵大百科辞典》上的“宠物”条目,每年被带入美国的非原生物种中,哺乳类、鸟类、两栖类、龟类、蜥蜴类以及蛇类动物的物种数比这个国家相应种类的原生物种数还要多。[30]与此同时,随着全球贸易的速度和总量不断增长,意外引进的物种数量也不断攀升。有些物种本来无法在独木舟底或捕鲸船上挨过横跨大洋的漫漫旅程,如今却可以轻易地承受同样距离的旅程,只不过是在现代化货轮的压舱水中,在飞机的隔舱里,甚至是在乘客的旅行箱内。近期一项对于北美沿海水域非原生物种的研究发现,“报告的入侵事件数量在过去200年间以指数速度增加”。[31]这项研究将速度的加快归咎于货物运输量的增加,以及货物运输速度的提升。据加州大学河滨分校的入侵物种研究中心估计,加利福尼亚州现在每60天就会获得一个新的入侵物种。这与夏威夷相比算是慢的,那里每个月都会添加一个新的入侵物种。(为了加以比较,有必要在此指出,早在人类入驻夏威夷之前,新物种成功在这些群岛上定居的速率似乎是每万年一种。[32])

这种重新洗牌的一个直接效果或许可以称之为局地多样性的上升。在地球上随便选一个地方,澳大利亚或是南极半岛或是你家旁边的公园,很有可能在过去一两百年间,这个区域内能发现的物种数量已经增长了,而非减少了。在人类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之前,许多类别的生物在夏威夷整个都是不存在的。这之中不仅仅包括了啮齿类动物,还包括两栖类、陆生爬行类以及有蹄类动物。这些岛上曾经也没有蚂蚁,没有蚜虫,没有蚊子。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大大丰富了夏威夷的生物种类。但是在没有人类的时候,夏威夷是成千上万种不存在于地球上任何其他地方的物种的家园,而这些本地物种中大部分如今已经消失不见。损失的除了几百种陆生蜗牛以外,还包括几十种鸟类与百余种的蕨类和开花植物。然而由于同样的原因,从整体尺度上来看,局地多样性还是增加了,而全球多样性,也就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能够找到的不同物种的总数,却下降了。

一般认为对于生物入侵的研究始于英国生物学家查尔斯·埃尔顿。他于1958年出版了对后世具有开创性影响的著作《动物和植物入侵的生态学》。为了解释物种到处移动所带来的明显的矛盾效应,埃尔顿用了一组水箱作为类比。想象每个水箱中都装满了不同的化学溶液。再想象每个水箱都用长而细的管道连接着旁边的水箱。如果管道上的阀门每天只打开一分钟,那么这些溶液之间会开始缓缓地混合。这些化学物质将会重新结合,形成新的化合物,而一些原有的化合物则会减少。“可能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让整个系统达到平衡。”埃尔顿写道。不过,最终所有的水箱都将盛有一样的溶液,差异性将被抹平。这正是把长久以来都隔绝开的植物和动物带到一起将会得到的结局。

“如果我们看得足够长远,生物世界最终的状态将会变得不是更复杂,而是更简单,也更贫乏。”埃尔顿如是写道。[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