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泛古陆(第4/10页)

为什么有些入侵物种能够进行爆发式的繁育,这仍是个有争议的问题。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不断转移会带来巨大的优势,就像骗子的情况一样。当一个物种被运送到一个新的地点,特别是到了一个新的大陆上时,它就把它的竞争对手和天敌都甩在了身后。这种摆脱宿敌之后的自由,也是摆脱了演化史之后的自由,被称为“天敌脱离”。显然,已经有许多生物从天敌脱离之中获益了,其中之一就是于19世纪早期从欧洲来到美国东北部的千屈菜。在它本来的栖息地,千屈菜有各种各样的专一性天敌,包括黑边千屈菜甲虫、金千屈菜甲虫、千屈菜根象鼻虫以及千屈菜花象鼻虫。当千屈菜出现在北美洲时,那里没有上述任何一种昆虫。这就是为什么这种植物可以占据从西弗吉尼亚州到华盛顿州的广大地域。在这些专一性天敌之中,有一部分最近被引入美国境内以控制千屈菜的扩张。这类“以毒攻毒”的策略有着全然两极化的结果。有些情况下,事实证明它是极为成功的;而另一些情况下则成了另一场生态灾难。20世纪50年代末期引入夏威夷的玫瑰蜗牛(Euglandina rosea)就属于后一种情况。这种原产于中美洲的蜗牛被引入夏威夷的目的是为了捕食更早引入的另一种蜗牛——非洲大蜗牛(Achatina fulica),后者已经成为了当地的一种农业害虫。然而,玫瑰蜗牛大多数情况下却放着非洲大蜗牛不管,反而专注于体型更小、色彩更丰富的夏威夷本地蜗牛。在曾经栖息在这些群岛上的700多种本地蜗牛当中,如今差不多有90%都已经灭绝了,剩下那些蜗牛物种的数量也严重减少了[16]。

把旧日的对手甩在身后,其必然结果就是找没经验的新手来欺负。一个特别著名的恐怖例子就是体型瘦长的棕树蛇(Boiga irregularis)。这种蛇原产于巴布亚新几内亚和澳洲北部,并在20世纪40年代到达关岛,很有可能是藏在军事货物中偷渡成功的。这个岛上原有的唯一蛇类是一种没有视力的小型蛇,跟虫子差不多大。所以关岛的动物群完全没有准备好接受棕树蛇的到来,更不要提它贪婪的食性了。这种蛇在岛上的原生鸟类中大开杀戒,其中包括:关岛阔嘴鹟,最后有人看到是在1984年;关岛秧鸡,多亏有捕获繁育计划的帮助才得以续存;以及马里亚纳果鸠,在关岛上已经灭绝(仅在几个更小的岛上苟延残喘)。在棕树蛇到来之前,关岛上有三种原生的哺乳动物,都是蝙蝠。今天,只有一种马里亚纳狐蝠残存下来,并且被认为处在高度濒危状态。与此同时,这种蛇作为天敌脱离的受益者,以疯狂的速度倍增着。在被称为“激剧繁殖”(irruption)的顶峰时期,其种群密度高达每100平方米6条。它们所造成的毁坏是如此严重,所有能吃的本地动物都一扫而空。现在,这种蛇主要以其他入侵者为食,比如古怪的石龙子,一种同样由巴布亚新几内亚而来的蜥蜴。作家戴维·奎曼告诫说,要把棕树蛇妖魔化是很容易的,但这种动物并不邪恶,它无道德意识,只是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而已。他还评论道,棕树蛇在关岛的所作所为“恰恰正是人类在全世界所做的事情:以其他物种为代价,无节制地获取自身的成功”。[17]

至于引进的病原体,情况也基本一致。病原体与其宿主之间的长期关系常常可以用一个军事用语来描述其特征:两者陷入了一场“演化军备竞赛”。在这场竞赛中,要想存活下去,两者都要防止对方取得过多优势。当一种全新的病原体出现的时候,就像是在冷兵器对决中带了一把枪。因为以前从没遇到过某种真菌(或病毒或细菌),新的宿主对其毫无防御力。这类“新型相互作用”正如人们所知道的,可能是极其致命的。在19世纪早期,美洲板栗树是东部森林的主要落叶树木。像在康涅狄格州这种地方,它提供了近半数的永久性使用木材。[18](由于这种树能从根部出芽,所以即便是遭受过度采伐仍然生长得不错。“那时候不仅仅婴儿床可能是用栗木做的,”一位名叫乔治·黑普廷的植物病理学家曾经写道,“说不定连老人的棺材也是。”[19])接下来,在19~20世纪之交,导致栗树枝枯病的栗树枝枯病菌(Cryphonectria parasitica)侵入美国,来源可能是日本。亚洲板栗树与栗树枝枯病菌共同演化而来,很容易适应其存在,而对于美洲板栗树而言,这种真菌却被证明是百分之百致命的。到了20世纪50年代,这种真菌实际上已经杀光了美国境内的每一棵板栗树,总计约40亿棵。若干种依存于这种树的蛾子也一同消失了。据推测,壶菌的致命性也正是由于其“新”的特性所导致。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金蛙突然之间就从千蛙溪消失了,以及为什么两栖动物成了地球上最为危急的一类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