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泛古陆(第3/10页)

我们换下雪鞋,戴上头盔和头灯,鱼贯进入矿井,沿着一条又长又陡的隧道向深处走去。散碎的光柱凌乱地照亮地面,飞行中的蝙蝠碰到我们就转向上方,飞进暗影之中。希克斯提醒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有些地方,只要走错一步,你就永远也回不来了。”隧道蜿蜒向前,有时会豁然开阔成音乐厅大小的洞穴,再从那里分出几条岔道出去,其中有些地方甚至还有自己的名字。在一个叫作唐·托马斯的阴暗洞厅中,我们分成小组开始了普查工作。这个过程主要是给尽可能多的蝙蝠照相。之后,会有人坐在阿尔巴尼的电脑屏幕前对照片上的全部蝙蝠进行计数。我与希克斯和一位来自鱼类与野生动物管理局的科学家一组,希克斯带着一架巨大的相机,而那位科学家则有一支激光笔。蝙蝠是高度社会化的动物,它们在坑道洞顶上吊着的时候分成不同的群落,每一群都紧紧挤在一起。这里的蝙蝠大多数是小棕蝠,在蝙蝠普查的行话中被称为“露西斯”[10]。在美国东北部地区它们是主要的蝙蝠物种,也很有可能正是你在夏季夜晚看到的那些扑棱着翅膀到处飞的蝙蝠。蝠如其名,体型很小,只有大概10厘米长,5克重。小棕蝠通体呈棕色,只是腹部的毛皮颜色稍浅。(诗人兰德尔·贾雷尔曾经这样形容它们:“色如咖啡混有奶油”。[11])吊在洞顶上,双翼折起,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潮湿的拉拉队花球。这里还有小脚鼠耳蝠(Myotis leibii),可以通过它们颜色很深的脸部来辨别;另外还有印第安纳蝠(Myotis sodalis),早在白鼻综合征出现以前就已经被列为濒危动物。当我们继续向前走时,不断地打扰到这些蝙蝠。它们吱吱叫着,窸窣作响,就像是半梦半醒的孩子。

尽管名字叫白鼻综合征,但它并不仅限于蝙蝠的鼻子。当我们在矿井中越钻越深时,人们不断发现有的蝙蝠双翼和耳朵上也有真菌的斑点。染病蝙蝠之中的一部分被用拇指和食指处死了,用于研究的目的。每一只死蝙蝠都鉴定了性别——雄蝙蝠可以通过它们小小的阴茎来辨认——然后放进封口袋。

即便到了今天,人们仍不完全清楚毁灭地丝霉菌是如何杀死蝙蝠的。目前所知道的是,有白鼻症状的蝙蝠会从冬眠中醒来,并在白天到处飞。有假说认为,这些真菌侵蚀掉了(实际上可以说是真的吃掉了)蝙蝠的皮肤,直到蝙蝠因为感到不适而苏醒过来。这就让它们消耗掉了本来为越冬而准备的脂肪储备。处在饥饿的边缘,它们只能飞出去搜寻昆虫来吃。而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昆虫可供它们食用。还有人提出,真菌会导致水份透过蝙蝠的皮肤跑掉,这会促使它们醒来去找水喝。[12]同样,它们会用光关键的能量储备,最终变得瘦弱,然后是死亡。

我们进入巴顿·希尔矿的时间是下午1点。到了晚上7点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回到了我们出发的山底下,只不过是在大山内部而已。我们看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卷扬机。当这个矿井还在运作的时候,这个卷扬机可用来把矿石拖上地表。卷扬机再往下,路消失在一池黑水之中,黑得就像是冥河一样。没法再往前走了,于是我们开始往上爬。

物种在全世界的迁移有时被比作俄罗斯轮盘赌[13]。就像任何赌注巨大的游戏一样,当一种新的生物出现在某个地方时,可能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第一种结果就是什么也不发生,或许可以被称为空弹仓情况。或是因为气候不适合,或是因为这种生物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或是因为它们自己被当成食物吃掉了,或者还有许多其他的可能原因,新来者没能存活下来,或是至少没能繁育后代。大多数可能出现过的外来物种并未留下记录,实际上可能完全没有被注意到。所以,我们很难知道其准确数字。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大部分潜在入侵者并未存活下来。

在第二种结果中,入侵的生物不仅存活下来,还养育出了新的一代,后者又存活下来并养育出了更年轻的一代。在入侵物种的研究中,这种情况被称为“定居”(establishment)。同样的,这种情况到底发生了多少次,也是不可能准确估计的。很多定居下来的物种可能会始终局限在它们进入的地点附近,或者也有一些完全无害,不会被人们所注意。但是,一定数量的入侵物种完成了入侵进程的第三步,也就是“扩散”——同样可以比作俄罗斯轮盘赌。1916年,在美国新泽西州里弗顿(Riverton)附近的一个幼儿园里发现了十几只奇怪的甲虫。次年,这种今天称为日本丽金龟(Popillia japonica)的甲虫向各个方向扩散,在将近8平方公里的地域内都有发现。之后的一年,这个数字跃至18平方公里;而再之后的一年,暴涨到124平方公里。这种甲虫继续以几何级数的速度扩张领地,在20年内就占领了从康涅狄格州到马里兰州的广阔地域。(自此之后,它仍在进一步扩散,南到亚拉巴马州,西到蒙大拿州。[14])罗伊·范·德里舍是马萨诸塞大学的一名入侵物种方面的专家。他估计在每100种潜在入侵物种中,有5~15个物种能成功定居。在这5~15个物种之中,有一种将会成为“弹仓中的子弹”。[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