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环绕我们的海洋(第3/6页)

最终,他还是说服了一些人相信他所做的事情,其中也包括布亚在内。他们最初的任务就是对岛周围的pH值水平进行详细的测量。然后,他们对于在不同pH值区域内生活的生物种类进行了普查。为此,他们要沿着岸边放置金属框,再记录每个框里面附着在岩石上的每一只贻贝、藤壶和帽贝。他们还需要连续数个小时坐在水底,数游过的鱼类。

在远离洞口的海水中,霍尔-斯宾塞和他的同事发现了相对典型的地中海物种组合。其中包括金色海绵(Agelas oroides),看起来有点像是包装用的泡沫塑料;叉牙鲷(Sarpa salpa),一种常见的食用鱼,偶尔可能会引发幻觉;黑海胆(Arbacia lixula),颜色微微发紫。这个区域还生活着硬叉节藻(Amphiroa rigida),一种长着刺的粉红色海藻;以及仙掌藻(Halimeda tuna),一种绿色的海草,长得像是一连串碟片。(普查仅限于肉眼可见的生物。)在这个不受洞口影响的区域,共统计了69个动物物种和41个植物物种。

当霍尔-斯宾塞和他的团队在更靠近洞口的区域布下分区框时,他们得到的普查结果大不一样。[3]比如颜色浅灰的穿孔藤壶(Balanus perforatus),长得就像是一座微型火山,从西非直到英国威尔士都很常见,数量巨大。然而在pH值为7.8的区域中,穿孔藤壶消失了,而这里的海水只不过相当于不太久远的未来。地中海贻贝(Mytilus galloprovincialis)是一种原产于地中海的蓝黑色贻贝,适应性极强,以至于成为世界上很多其他地区的入侵物种。然而它们也在这里消失了。同样消失的还有长珊瑚藻(Corallina elongata)和药用珊瑚藻(Corallina officinalis),都是暗红色的硬质海草;马旋鳃虫(Pomatoceros triqueter)是一种龙骨虫;三个物种的珊瑚;几个物种的海螺;以及一种叫挪亚方舟贝(Arca noae)的软体动物。总体来讲,在不受洞口影响的区域发现的物种中,有三分之一没有出现在pH值为7.8的区域。

“很不幸,最明显的转折点,也就是生态系统开始崩塌的转折点,就在pH值大约7.8左右,预计将会出现在2100年的海洋。”霍尔-斯宾塞用英国人特有的轻描淡写告诉我,“这也算是相当惊人了。”

自从霍尔-斯宾塞于2008年发表了关于洞口系统的第一篇论文之后,人们对于酸化及其影响的热情立刻被引爆了。国际性的研究项目如“海洋酸化的生物学冲击”(BIOACID)和“欧洲海洋酸化项目”(EPOCA)都有了资助,成百上千的实验研究得以开展。这些实验的地点,有的在船上,有的在实验室里,还有被称为中型实验生态系统的封闭空间,那是一小片可以人为控制其条件的真正海洋。

一次又一次地,这些实验证实了二氧化碳浓度提高所带来的危害。虽然有许多物种显然可以过得不错,甚至在酸化的海洋中生长得很旺盛,但也有很多的物种做不到这一点。有些生物被证明是很脆弱的,比如小丑鱼和太平洋牡蛎,它们往往是水族馆里或餐桌上的熟面孔;其他一些可能不那么吸引人(或者不那么好吃),但却可能对于海洋生态系统更为重要。例如单细胞浮游植物赫氏球石藻(Emiliania huxleyi)就是其中之一。这种球石藻把自己包裹在微型的方解石盘中。在显微镜下观察,它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疯狂的艺术作品:一个表面贴满纽扣的足球。在一年中的某些特定时期,赫氏球石藻会大量出现,把广阔海域变成乳白色。它构成了很多海洋食物链的基底。海蝴蝶(Limacina helicina)是一种翼足目的海螺,长得像是带翅膀的蜗牛。它生活在北冰洋里,是很多更大型动物的重要食物,包括鲱鱼、鲑鱼和鲸。上述两种生物似乎对酸化高度敏感:在一项中型实验生态系统的研究中,赫氏球石藻在二氧化碳水平提高后全部消失了。[4]

乌尔夫·希博塞尔是来自德国基尔海洋地质科学-亥姆霍茨中心一名主攻生物学方向的海洋学家,主持有若干项重大的海洋酸化研究,地点位于挪威、芬兰以及斯瓦尔巴特群岛近海。希博塞尔发现,在酸化的海水中活得最好的那些物种主要是不足2微米的浮游生物。它们太小了,以至于自己形成了一套微型的食物网。当这些超微型浮游生物的数量增加时,它们用掉了更多养分,大型生物就此遭殃。

“如果你问我未来会发生什么,我认为我们手上最确凿的证据表明,将会出现生物多样性的下降。”希博塞尔告诉我说,“一些具有高度忍耐力的生物将变得数量庞大,但也会丧失整体的多样性。这是过去每一次物种大灭绝中所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