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大脑中的烟雾探测器

2002年5月30日,赞比亚宣布该国面临粮食危机。赞比亚长期陷于贫困之中,家庭年均收入仅为395美元,有1/10的新生儿会夭折。而2002年更是雪上加霜,通常应该从当年11月一直持续到来年4月的雨季在2002年1月中旬便戛然而止,导致之前种植的上万亩庄稼旱死。春季刚过,全国的粮食储备已用尽,赞比亚人只好将有毒的野生根茎煮上8小时用以充饥,甚至把大象杀掉吃肉。即使想尽办法,但仍有300万赞比亚人挣扎在饥饿边缘。此时,总统利维·姆瓦纳瓦萨宣布赞比亚陷入粮食危机。

危机宣布后,情况看似有了转机,世界各国都迅速提供了援助。几周之内,联合国就运来了35 000吨粮食,足够赞比亚人支撑到来年的丰收,而且这些粮食大多是由美国捐赠的。

但是,此后发生的事却让人们始料未及——姆瓦纳瓦萨总统拒绝接受这些援助!

原来,事件的核心是印在食品箱上的几个小字——“转基因”,这导致很多愤怒的赞比亚人连箱子都不肯碰。最后,姆瓦纳瓦萨总统明确宣布:“我们宁愿饿死也不吃转基因食品。”对于赞比亚人来说,联合国运来的这35 000吨粮食不是食物而是毒药。

虽然观察家谴责赞比亚的这个决定是大错特错的,但如果站在姆瓦纳瓦萨总统的立场上,我们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总统的决定也许是错的,但它源于一种旨在避免更大错误的深层理性偏见。虽然偏见常常被看作缺陷,几乎可以跟不良决策画上等号,但从进化的角度来看,很多偏见都是在帮助人类祖先解决进化中的适应性倾向。人类的偏见与生俱来,虽然这些先天的偏见有时会让我们犯错误,但这些错误的本质往往能够体现出大脑的超级智慧。

有缺陷的大脑

这些判断谬误有时确实让人忍俊不禁。我们对现实的认知常被一些现象严重歪曲,例如虚假同感偏见(false consensus bias),即我们常常高估其他人跟自己意见一致的程度,这使得一半人在选举之后都大吃一惊。还有过度自信偏见(overconfidence bias),即大多数人常常认为自己在大多数特质上优于平均水平,尽管这在数学意义上是不可能的(有50%的人在任一给定的特质上必定低于平均水平)。过度自信有时会达到荒谬的程度,例如因驾车出了车祸的人都认为自己的驾驶技术比一般人好。

将这些记录在案的谬误和偏见一条条看下来,你会发现人类就像基努·里维斯在《黑客帝国》(The Matrix)中扮演的尼奥一样——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大都受制于大脑,以至于我们无法触及真正的现实。

然而,在进化心理学家看来,如果人类的大脑真糊涂到那个程度,就太令人称奇了。如果我们的祖先与现实如此脱节,他们怎么可能生存下来?更不要说还繁殖养育了后代,而且后代也能生存、发展、生生不息?实际上,大脑的构造是非常复杂的,它需要的能量比大部分身体器官都多(我们的大脑只占身体质量的2%,却要消耗人体20%~30%的热量),不过这些热量并没有被浪费。人类的大脑跟其他动物的大脑一样,其效率之高令人难以置信,让我们能够在相当多样的环境中蓬勃发展。

这并不是说大脑是没有偏见的,或是人类从不会做出愚蠢的选择;我们要说的是,是时候重新思考一下,什么样的判断和决策才是明智的。

适应性=准确性?

传统观点和进化观点之间的一个关键区别是,保持正确是否永远是聪明的决策。科学家认为,人们应该努力去揭示并了解纯粹的、未经扭曲的真相,只有真相能够使我们做出更加精准和正确的判断。但是,由自然选择设计的生物体一定是为了寻找真相吗?也许不是。在有些情况下,进化可能并不喜欢真相和准确性。更重要的是,人们的判断反而能够提高适应性。如果将偏见和不准确在某些情况下恰好帮助人类提高了适应性,那么大脑将持续做出带有偏见和不准确的判断。认知科学家帕特里夏·丘奇兰德认为,“神经系统的主要功能就是让身体各部分各就其位,从而使整个有机体能够存活下来……真相,不管它是什么,肯定是排在最后的。”

我们并不是说一个永远看不到真相的人就是进化意义上的成功者,在大多数问题上,精准总比不准确带来的好处多,但大脑的设计功能并不是在任何时间都在追求精准和真相。

想想下面的例子:如果一个物体以每秒6米的速度向你移动,它现在和你的距离是36米,那么这个物体将在多长时间后撞上你?准确的答案是6秒(如果你考虑到空气摩擦,则需要6.001秒)。如果回答4秒,当然是不准确的,而且显然是一个判断失误。然而,大脑会有意地犯这个错误。当我们的眼睛看到有物体接近时,大脑会告诉我们被这个物体撞到的时间要比实际的时间更早。实际上,仅仅听到一个物体接近自己的声音(比如,鸟从空中俯冲下来,或是有人在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都会导致我们犯同样的错误。这种认为声音接近的速度比实际快的偏见,就是声音运动知觉的适应性偏见(auditory loo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