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七章 躲楚使,庄子离乡投友(第6/11页)

想至此处,庄周扭头就走,沿濮水上溯半个时辰,一拍脑袋:“有了,久没见到惠施,且到大梁寻他耍去!”

蒙本为宋、魏边邑,不消一日,庄周即入魏境。

此时正值纵亲军伐秦无果而还,魏国境内一片哀恸,几乎村村有号哭,路人皆孝服,天和地也似被某种莫名的哀伤和压抑笼罩了。

然而,这种哀伤、压抑与早就参透了生与死的庄周全然无关。脱开楚人纠缠的庄周一身轻松,漫无目的地游山赏景,想歌即歌,想咏即咏,想睡即睡,想走即走,渴了掬口水喝,饿了随便寻些吃的,真正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竟连此行的目的也抛诸脑后了。

提醒他的是一次小小意外。

一日,庄子游至大梁城外的一个市集,见人们纷纷围向一块新贴的告示牌,打眼一望,蓦然一惊,因为上面赫然写的是他的名字,画的是他的画像,悬赏十金。

细看落款,不是司徒府,而是相国府。

照理说,相国府不事缉拿。

“咦?”庄周拉下斗篷,闪至一边,忖道,“魏国相国不就是惠施吗?我来投他,人还没到呢,他怎就晓得了?我不曾妨碍到他,他却这般拿我,又为哪般?这这这……我这刚得自在,怎就……待我寻上门去,问他个所以然来!”

庄周不由分说,撒腿就奔大梁。

庄周边问边走,将到相国府时,一眼瞥到街边一溜儿跪着三人,是一个女人携一对儿女行乞,每人面前各摆一只破损陶盆,里面杂乱地放着各种施舍。女人还很年轻,看样子二十多岁,模样还算俊秀,只是一脸尘垢,头发凌乱,衣裳比庄周的还要破烂,仅仅是遮个羞处。一对儿女倒是灵秀,儿子五六岁,女儿又小一些,两只大眼紧盯路人,一见有人望来,不管给不给赏,只管伏地磕头。

庄周呵呵一乐,冲这家人走去。男孩子盯住他看,小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连磕下好几个。女人上下打量他几眼,指着男孩子旁边的空地说:“这位大叔,若是不嫌弃,就跪在那儿吧。此处有钱人多,或能讨个赏钱。”

庄周在她跟前蹲下,两眼盯住她:“你年纪轻轻的,为何在此乞讨?”

“唉,”女人见问这个,潸然泪下,“他阿大战死沙场,公婆伤悲过度,得病走了,家里没男人,有这两个娃子,想改嫁也寻不到合适人家,地卖光了,没有营生,这又遇到荒春,只得离乡背井,舍脸讨点吃的。”

想到也在挨饿的妻子及两个孩子,庄周心里一酸,瞄一下他们破陶盆中的几个铜板,问道:“阿妹,想不想讨到比这个多点的钱?”

“多少?”女人问道。

“十金。”

“十金?”女人吃一大惊,盯他看一会儿,苦笑一下,别过脸去。

“阿公,”男孩子眼睛大睁,“我想去讨!”

“好小子,”庄周冲他笑笑,起身道,“想要钱,跟我走就是!”

男孩子站起,拿起陶盆,跟从庄周就走。女人见儿子从庄周扬长而去,怕有闪失,这也起身,拉起女儿急跟于后。

庄周寻到悬挂告示的地方,取下递给那孩子道:“拿上这个,跟阿公领金子去!”

母子三人将信将疑,跟从庄周径至相国府前。

庄周一手拉起一个孩子,头前闯去。

毋庸置疑,几人全被门房拦住。庄周示意,孩子举起手中的告示牌,门房这也看到了,又将庄周上下打量一番,飞奔进去禀报。

不一时,一个家宰模样的急急走出,拱手道:“先生可是庄周?”

“正是在下。”庄周亦回一揖,“宋人惠施可在?”

“主公进宫去了,很快就回。”家宰看一眼女人及两个孩子,以为是他家人,遂拱手道,“庄先生,府中请!”

“且慢,”庄周从孩子手中拿过牌子,指道,“赏金还没兑付呢。”

“是了,是了。”家宰笑笑,使人取来十金,递给孩子。

望着黄灿灿的小金块,女人与两个孩子目瞪口呆,良久,方才“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连呼恩公。家宰这时也明白原委,轻笑几声,携庄周入府。

一杯水未凉,惠施散朝回府,听闻庄周已经入府,一改往常慢动作,三步并作两步地直趋客堂,人未进门,声音已经钻入:“庄兄,庄兄——”

庄周黑丧起脸,侧过身子,给他个背。

“庄兄,想杀吾矣。”惠施跨步过来,见他这般动作,一把扯住他胳膊。

庄周一把甩开,鼻孔里哼出一声。

“庄兄——”惠施略吃一惊。

“庄兄?”庄周冷笑一声,“这辰光叫得倒是亲呢!”顺手拿过木牌,“啪”地掷在地上,“这个牌子上,可是相国大人手笔?”